余自新心想,这要是二十年后,搞几袋猫砂满屋子一撒,第二天早上扫走,味道就没了,现在还得去搞石灰。
唉。
不过,老房子也给他们留有惊喜。
把厨房里的破烂和垃圾扔掉后,宋诗远发现原先的垃圾堆下面藏着一台冰柜!
打开一看,还通着电呢!
幸好还通着电,不然里面扔的几个鸭骨架就臭在里面了。
大家赶快把冰柜推出来,不知道冻了多久的鸭骨架扔了,断电,打开门化冻,好好清洗干净。
这是台容声牌的200升冰柜,二手的也要几百块呢。
除了冰柜,他们还找到一个大电饭锅,至于其他锅碗瓢盆,那就更多了,还有一个双灶的煤气灶,黑油泥糊得像涂了层沥青,不过洗干净了都能再用,就连液化气罐子掂一掂还有大半罐呢。
这可省了好多事。
很快又有惊喜了!
院子里堆的那堆破烂下面侧躺着一辆三轮车!还改装过!有个电动机!
徐山平和宋秋凤两人都乐傻了,这真是正瞌睡呢就有枕头啊,刚听隔壁杂货店老板娘说大学附近最近的农贸市场也有三公里,这就找到车了?!
宋诗远更正他们,“你们这是三轮车,不是车!”
宋秋凤可不管,能跑就行,“赶快看看还能不能用!”
有了这辆三轮,他们接下来买菜肉米面什么的可就方便多了。
大家把三轮车扶起来,推出院子,再打开储藏室的铁门,一个大电池模样的充电器大喇喇就在那儿搁着呢!电源电线都是齐备的。
他们给三轮车的电动机充上电,又找到气筒,轮子打满气,干脆仔细翻起储藏室的杂物。现在这感觉不是在清扫,是在寻宝呀!
这一翻还真找到好东西了,一副床架子。
看来刘阿姨这房子原先配了两张单人床,就是不知道床板在哪儿扔着呢。
四个人又找了一会儿,把储藏室搬空了,终于在贴着墙的角落找到了挂满蜘蛛网的床板。
宋诗远顿时安排好,“我们厂子有淘汰的上下床,还能用,就是铁架子生锈了,咱们拉回来刷刷漆,我跟小妹用,你俩一人一个小木床。”
秋凤一听,看徐山平一眼,害羞地低下头。
折腾到快中午,太阳出来了,大家赶紧把堆在卧室里的桌椅全搬到街道上,打了几桶水,破抹布蘸上洗衣粉,好好洗刷陈年油垢。
臭味的来源也找到了。被徐山平用两根树枝夹着扔到垃圾箱。
这时候正赶上饭点,不断有学生经过,有人好奇:“你们把黑叔的店盘下来了?”“打算卖什么啊?”
余自新笑眯眯说,“可能不卖鸭饭了。不过,敬请期待!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她正擦着桌椅,有个男生跑过来问她要联系方式。
宋诗远跳出来,“喂,我妹妹还小呢!”
那男生脸一红,跑了。
中午四个人又去考查同行水平了。
吃了午饭,徐山平说,“妹妹们在家休息一会儿,我俩去农贸市场卖点石灰,再卖点菜肉,咱们晚上就在家里吃第一顿饭啦!”家里还有黑叔留下的半袋米,放在一个大陶缸里,倒是好好的。
不能再在外面吃了,太贵了!
这俩人开上电动三轮,先在院子里试着骑了两圈,中间还得到了清洁工大婶的指点怎么用三轮的刹车,两个人都开得比较自信了,秋凤在车肚子里放了个小板凳,坐在上面抓着徐山平的腰,就这么骑上马路了。
这时候电动三轮车、摩轮车、改装自行车满街跟着汽车跑,车不多,马路也窄小,余自新仍然看得提心吊胆。
这两人一去就去了一个多小时,余自新都有点坐立不安了才回来。
秋凤抹把汗,“市场那边一大片平房扒掉了,拆迁呢,我们绕了好远的路。”
余自新一怔,“拆迁?拆的民房?”
“对啊。”
余自新扔下抹布,叫二姐,“走!一起去一趟!”
现在城市里拆迁可没像后来那样把工地用铁板隔起来,农贸市场和中大之间那片老街区拆得遍地是破窗户破门砖头瓦片。
余自新本来还想着得找个管事的人递点小钱买个汽水啥的,没想到根本没人管。大太阳下尘土飞扬,两架小推土机里也没司机。
她跳下三轮车,“还愣着干嘛呀?这遍地的砖头,赶快!哎,那边——有个囫囵的窗户!二姐,咱俩把它抬过来!”
刚才一听“拆迁”俩字,余自新立即想到“免费建材”!
老房子这个小院白放着不用多亏啊!盖个小屋子,甭管是当厨房还是当卧室,四个人的居住空间不就更大了?
这片废墟早被拾荒的人翻过一遍了,稍微值钱的钢筋铁条之类的早被捡走了,但是没人捡砖头和破窗户。
几个人迅速装了一车“建材”,车轮都压得要扁了。
回程的时候大姐三姐妹轮流骑车,徐山平在后面推车,车子走得居然也不很慢。
回到家属院,大家把建材卸到后院,余自新建议直接把砖块垒成四堆,待会儿要是能再捡个门板就更好了,盖上门板,先搞个小棚子,再捡回来的建材就堆在下面,不怕淋雨。
卸完货,四个人又奔回去。
这时干活儿的工人们都回来了。
来之前余自新提醒徐山平到杂货店买了包烟,他赶紧递给工头,“老板,行个方便。”
包工头接住烟,还叫人帮他们搬砖头,“你们回去送东西吧,我叫人给你们先捡好,待会儿你们直接拿走就行了。”
他们第三次回来,包工头问,“你们盖房子,要不要人啊?”
宋秋凤立刻要来他传呼号,“今天来不及了,过两天我们收拾好院子一定请你们帮忙。”
这一天忙下来,四个人搬砖搬的灰头土脸,幸好早有预料都带了换洗衣服。
大家轮流冲了凉,又一起做了简单的饭菜,西红柿蛋花汤,青椒炒肉丝,菜脯蛋,一大锅米饭,再买瓶1升的大可乐,坐在客厅里,电扇开着,就着夕阳美滋滋吃了顿晚饭。
他们边吃边商量,怎么改造房子。
原先的阳台和卧室还用来当店面和店堂,重新粉刷后再好好弄个店招,搞点小妹说的“软装潢”——就是花钱少见效快还好看还能引起注意的装饰;原先的客厅就当三姐妹的卧室;打烊后徐山平可以先睡店堂,等院子里的屋子扩建好了,他就能睡在那儿,或者扩建的屋子当厨房,原先的厨房改造成他的卧室。
余自新还建议,“咱们既然都扩建了,就把厕所也搞一下吧。”厕所一面墙对着院子,开个窗户,通风又透亮,要是能扩建一块出来,在里面冲凉也可以呀!反正是在自己家院子里,隐私有保障。以后再买个燃气的热水器,安个淋浴喷头,咱就能在家洗热水澡了!
四个人越说越热闹,没喝酒,都觉得醺醺然的。
宋诗远遗憾,“该买两瓶啤酒的。”
“不急,趁着没喝酒,说说正经大事。”余自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辞职啊?”
这三人互相看了看,宋秋凤说,“不是说好等到五一以后么?”
宋诗远垂眼沉思。
“要让我说,这个月就辞职!”余自新给大家算账,“咱们在厂子打工一个月赚多少钱?不算加班费也就七八百,加班了,也就一千出头,咱们几次摆摊,一天赚多少?幸亏咱们现在这房子是自己的,不用出租金,不然在厂子打着工,一天还得倒赔几十块!”
她直截了当地问大姐和徐山平,“你俩商量好以后要卖什么了么?”还有二姐,“你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林通求?他朋友的服装店你到现在还没去看!”
她明白这是为什么。
大姐、二姐、徐山平,他们在工厂工作了七八年,人生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花在流水线上,现在要离开了,心里难免会生出恐惧——未知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工厂里的生活是安稳的,按部就班的,可是收入低,没前途,厂子外面的生活充满动荡,到处是风险,可是收益也高。
谁都想要又安稳,又能赚钱,可世上就没这种美事!即使有,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手一停嘴巴就得跟着停的人。
余自新毫不留情地继续质问,“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是正好的时机?就没有‘正好的时机’这么个东西。本钱少,那咱们就做点本钱小的生意,等又攒了些钱再扩大生意呗!”
“别的不说,咱们在厂里打工,一个星期才放一天假,这屋子什么时候能收拾好?能搬进来?哪怕是放假那天,咱们来回在路上就要花三个多小时,晚上还得赶着回去。”
她问二姐,“下一期绘画班什么时候开课?你本来要报名成教的平面设计课程,因为基础太差不敢报,现在基础班也没开始上呢,能赶得上明年报成教么?”
她再说大姐,“想做吃食,你们俩得去办健康证,得体检,得抽血,还要办营业许可、工商许可一堆证,你俩打算啥时候去办?难道政府办公的地儿专门休息日开门给你们服务?”
她最后下个结论:“与其动不动请假,一个月就拿几百块基本工资,不如现在就辞职,专心把店开起来!”
这仨人让她训得抬不起头。
他们年纪都比她大,可是每一个敢开口反驳她。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
当初摆摊卖发夹、摆摊卖衣服的时候,他们哪有什么本钱?现在哪怕买完了房,剩下的钱也比当时要多一点呢,他们究竟在怕什么?
宋诗远反省后说:“我回去就辞工。”
宋秋凤看看徐山平,“小妹说的有道理。我刚才想到,咱刚才不是在后院找着两个小石磨么?哪怕买点黄豆磨豆浆,或者做豆花也行啊!这本钱可不高。”
徐山平还是没表态。
秋凤推他,“中午咱们去别人店里吃饭,看见人家生意那么红火,你就不羡慕,不着急?”
“怎么不羡慕啊!”徐山平叹气,“我跟家里说了咱俩想辞工做点小买卖,想叫我爸妈拿些钱出来,可是——”
可是他们不同意呗。
他没讲完余自新都能猜到徐山平家人说了什么。
徐山平的大伯是徐河村的村长,他们一家仗着村长的势,走到哪儿都没人为难,安稳顺心日子过惯了,谁还愿意冒险呢?
儿子去城里打工,安安稳稳多好,做小生意?个体户呀?哎唷,那风险得多大?好好打工怎么就不行了?你这是城里馍馍吃多了,撑的!
徐山平一听这种话,自然也没敢跟他们提房子的事。
按他妈孙桂兰的说法,爹妈还没老糊涂呢,孩子们存私房钱那就是不孝!搁过去要拉到祠堂里扒掉裤子打板子的。
你还敢拿私房钱买房了?!你究竟藏了多少私房钱?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还没进门呢就这样了?
回厂区的路上,秋凤又失望又憋屈,一眼都不看徐山平。徐山平自己心里有愧,只得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宋诗远看这两人的样子,也没法替他们出主意。路都给你铺到脚前面了,你自己连这一步都不愿意迈出来,别人还能怎么帮你?
倒是小妹,真是个成大事的人。
她悄悄跟妹妹说,“小妹,我有时候觉着你比我们年纪大多了……”
余自新噗嗤笑了,“你是想说我比你们成熟吧?”
宋诗远头靠在小妹肩上,“嗯。我觉得你今天这话说得特别对。还有,每次我觉得正需要有人拉我一把,在我犹豫的时候推推我,你就会帮我。你呀,大概就跟那个韩剧里说的似的,是老天派给我的守护天使!”
余自新搂着二姐肩膀,和她头靠头,“二姐,你也是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