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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海云立马GPS定位那个地址。
他身为一个多年驾龄的出租车司机,其实心里很清楚那地方在哪,定位不过是想再确认一遍。
导航结果显示在实验中学老校区附近,中途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甚至拐去沃尔玛买了把尖刀揣在腰带上。漆黑的西装上衣一遮倒也看不出什么。
到了上海路,随便把车丢在个角落,秦海云下车,眯着眼睛一间盯着一间的找,3段13号却是家化石店。
多年过去,这儿已经成了片商区,昏暗的路灯下唯独实验中学的老宿舍楼依旧醒目,这些年青水市日新月异,领导班子换了一届又一届,无论政府招标什么工程,又要动哪块地皮,独独这栋老楼像是被打入冷宫的美人,永远地遗忘在角落里。
秦海云撩开门帘,里面看柜台的是个年轻小妹,看着二十出头,见到客人也不起来迎客,朝后台喊了两声,“老板!有人来了!找你的!”
没等老板说话,那小妹斜着瞟他几眼,“自己去后边找他吧,老板在呢。”
弄得秦海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顺着小妹指的方向走近后门,打开却是一条长走廊,两边有几间小屋子,都紧锁着门,当看到一间虚掩着的铁门,秦海云脚步一顿,知道自己没走错。
他没敲门,吱呀一声推门而入。
门里老式的办公桌旁坐着个年轻人正俯在写字台上写写画画,对着不请自来的客人抬头微微一笑,年轻干净的脸上一道蜈蚣样的伤疤醒目非常。
“阿毛。”秦海云张了张嘴。
年轻人给他指了个座,在写字台的对面,“难为您好记性,这么多年还记得我这号人。”
秦海云拧着眉,没想到这个地址对应的人怎么会是他,但如果是当年那个口口声声愿为了救命恩人肝脑涂地被叶恨生救了的孤儿,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之处。
阿毛停了手里的工作,依旧带着几分笑容,但那笑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嘲弄, “我在这等了您这么多年,可终于找来了。”
秦海云单手插着衣兜,戒备地问:“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给我发的快递?要我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重要吗?”阿毛反问道,他抓着手里的钢笔玩笑似的点着桌面,“您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我一个打工的,能图您什么?”
年轻人的目光极具压迫性,秦海云同阿毛小时候没有什么接触,甚至对待当年的还是小孩子的阿毛极为冷漠。
当年叶恨生说要把这个孩子收做自己的干儿子,秦海云没有同意,或许就差他一个点头,阿毛就能拥有另一种新的人生。
但他当年被限制人身自由,自顾不暇实在没有精力管太多。
久而久之,那段记忆已成了他埋藏最深的伤疤,轻易不想提起,否则伤筋动骨,剜骨剔肉。
额角沁出层层细汗,秦海云不敢与他对视,只盯着桌面道:“你知道保险箱里的财产?……你想要那些?”
话一出,气氛些微的凝固,过了很久,阿毛才发出一声嘶哑的笑,讽刺道:“都二十年过去了,我想要那堆废纸干什么?”
他摇了摇头,“更何况我从来不屑要别人的东西。”
“那些钱、股份、房子、土地……都是预备好给你的。”阿毛脚一蹬桌子,双手放在脑后,放松地依靠在老板椅宽广的椅背上,短暂的闭着眼睛,“你有了孩子,老板离开之前,还想着给你留最后一条路,所以藏了这个地方,让我们这些忠心的属下看守这家门脸,你万一活不下去再拉你一把。”
“老板为你做了这么多,而你又是怎么对他的,嗯?”阿毛终于忍不下去的睁开眼睛,站起身子,杵在写字台上的两条小臂青筋暴起。
秦海云眼瞅情况不妙,插在兜里的右手握紧了藏起来的刀柄。
阿毛眼神轻飘飘的扫过他的手,又坐在老板椅上,在抽屉里找出个ipad,顺着桌面放到秦海云眼前,还贴心的转个方向方便他观看。
那是一段小视频,画质带有十足的怀旧感,右下角的时间正是叶恨生死亡的同一天。
开头是三男两女五个年轻人,他们嬉笑打闹,领头的队长带着人翻过实验中学的围墙,翻进老校区里,排成一行向寝室楼的方向走。
自打老校区被叶恨生买下来之后,由于没什么财物,那片地带又荒凉,所以根本没有安保人员看管。
他们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文化衫,上面写着“三年同窗,不忘初心。”
但来的太晚,实验中学的建筑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唯有那栋老宿舍楼还孤独的立在角落里,这几位实验中学的校友一路边走边拍,最后翻出校门留下个大合影,这段不到5分钟的视频就此结束。
“这是什么?”秦海云喉咙有些干涩。
阿毛重新打开那段视频,调到3分28秒,将定格的画面放大,正是4个校友在宿舍楼底下合照的画面,被过度放大的画面有些失真,连那4个人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都带着几分虚假。
', ' ')('“没看到吗?”阿毛手指点在作为背景的宿舍楼上,3楼楼梯间的窗户开的很大,一道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怪我明白的太晚了,所以这么久,浪费了二十年才找到你这个凶手。”手指在屏幕对角线上来回滑动,图像无法再次放大,阿毛仍是重复着这个动作,“没想到吧,这一天正好有人把你拍的清清楚楚。穿了孕妇装就能摆脱掉所有杀人嫌疑,怪不得能让老板对您情有独钟……我真是钦佩您的智商。”
秦海云恍惚间感觉自己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不是……”
阿毛步步紧逼:“老板知道你怀孕之后整天变法子想着要讨你开心,你想要自由,他就放你自由,你还敢说不是你做的?”
所谓的自由就是让自己倒插门跟叶方娴假结婚,好更牢固的困在他手心里吗?秦海云不由得出神。
那时候叶恨生总算混出头,隐隐回归了叶家祖宅。
身为青水市新贵的大少爷养在外边的一个人怀了孕,还是男人孕子,祖宅的人都知道。
叶方娴性格独立观念开放,又从小被家人尤其是兄长宠到大,虽然哥哥调选的另一半有些“怪异”,但毕竟那男人肚子里拿捏着自己的亲外甥,从长远考虑,假结婚一事也是同意了的。
孕五月之后,秦海云与高中时期就颇有好感的叶方娴一同住在琼湖月苑的别墅里,自以为与囚禁折磨他的叶恨生彻彻底底的划清距离,此后一直没有见过那男人。
直到他孕十月,肚子大的只能穿孕妇装,由于长久不出门,头发长的搭在后颈肩膀处,远远看去倒与普通孕妇无一丝差异。
那一天,不过是叶方娴无意说出,将来孩子生下来,要抱去叶家的祖宅里养着,简单的一句话剥夺了所有他对未来的幻想, 秦海云才慌不择路逃出琼湖月苑的金丝牢笼。
时值隆冬腊月,凛冽的寒风快要把人手指刮掉,秦海云久久与社会脱节一时无处可去,竟然想起了他被叶恨生囚禁之前的住处——实验中学老校区的宿舍楼。
但等他挺着大肚子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了。
五楼,502。
宿舍门锁着,秦海云透过门上狭窄的玻璃窗向里望。
原本的上下铺经过改装,半面靠墙的床铺被拆掉,重新装上了煤炭供暖的矮胖炉子。
还留存着的下铺卧着个手长脚长的男人,他蜷缩着身体,板正讲究的手工西装拧巴的不成样子,劳累又疲倦的面庞映入秦海云视线范围内。
屋里紧关着窗隔绝冬日,想必是暖烘烘的。
叶恨生睡的很沉,一动不动的,紧抿的唇瓣上泛着樱桃一样的红晕。
肚子里忽然一痛,秦海云的手贴着木质的宿舍门,留下一个汗湿的手印,他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最后一眼,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回到琼湖月苑。
阿毛单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手从他衣兜里摸出那把尖刀随手丢在写字台上。皮笑肉不笑地凑在秦海云耳边上,“本来想送你去下边陪着老板……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送你下去惹他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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