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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哥那边的状态就更糟了。
我和k哥找到他家的时候,他蜷在简陋出租房墙角里,手臂上全是刀子划开的伤口。
阿秦在一边忧心忡忡守着,我走过去叫了几声林哥,林哥抬头那个骇人的豺狼一样的眼神把我吓得后退一步。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凶狠得不像人的眼睛,我忽然惊觉,我似乎从未了解他,他陌生得让我觉得可怕,我想了解他的事,可似乎有些太迟了。
后来,我和k哥阿秦轮流照顾林哥,至少不能让他自杀死了,我一直叭叭叭鼓励林哥,他一直沉默无话,一整天几乎没有任何沟通。
我甚至忍不住恨铁不成钢起来,为什么所有人都是煎熬受过来了,凭什么林哥你接受不了。
在我生气想锤他的时候,阿秦把我拽出去了。
他说,你知道林哥为什么会这样吗?我疑惑,他继续问你见过他父母吗?我仓惶醒悟,对啊,他爸妈呢,为什么不出来开导他啊。
阿秦怜悯地看了我一眼,声音变得冷酷僵硬,他说,林哥的父母结婚是不受到家人祝福的,他们是私奔来这边的,后来他母亲生了重病,他父亲为了弄钱给他母亲治疗,被骗去缅甸了,再没回来,他母亲也草草去世了,父亲没有死亡证明甚至没有办法拿补助。
他说的话像刀子一样残酷而又快速地扎着我的心肺,我甚至想捂着他的嘴不要让他说了。
冰冷尖锐的话仍在继续,他说,林哥后面是被老大捡到了,和k哥一起搞钱让他继续读书,他才勉强站起来,好好读书好好活着的,老大算他半个再生父亲了,谁能受得了死两次爹的。
到后面,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视野模糊着,被泪水浸满,我泣不成声,我林哥这么这么惨啊。
他还在说着,你知道之前为什么说你们不合适吗?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家里好太多了,你安安稳稳学习生活,你家人会给你铺好未来的路,你根本不用愁半点。
可是我们不一样的。
我们都是趴在烂泥里的人。
不止林哥,我们都是这样的,阿文父亲吸毒没的,明哥父亲被骗进传销,家也垮了,阿云母亲把家赌钱赌没了,都太常见了,黑太阳群体里没有多少人是幸福美满的。
你没有必要趟这浑水的,你没必要和我们受这些无意义的苦,你应该去走你阳关道的……
我再也受不了崩溃大哭,奋力推开他,半跌半爬到林哥身边,抱着他痛哭,哭他惨烈灰暗的人生,哭我因过去无知而疯长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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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的来自所谓社会的冲击,我昼夜失眠,奶奶也跟着忧心,我把事情断断续续和她说。
奶奶连连叹气,说我不该过早承受这些的。她语重心长说了好多,我头昏脑胀的,没听懂多少,也没听进去多少,只是模模糊糊听到她说,有些人生来便带着一身沙砾,免不了命运多舛,道路坎坷。
我模模糊糊晕倒在奶奶腿边,视野最后奶奶眼里的心疼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为什么林哥他们没有这么好的家人呢,而我又凭什么有呢。
后来我说,能不能把林哥接到家里,让我多一个哥哥,奶奶说,人家不一定乐意的,寄人篱下对他来说也不一定好的。
那时我觉得奶奶就是自私了,不愿意多一个人住进来,而且奶奶说再多也没有给我实际的帮助,她的平安福也没有保他们平安,甚至父母也是冷眼旁观了老大的离世,我开始对他们产生厌恶,我甚至开始抵触家里的人。
我想,让我变得和林哥一样的处境吧,让我多分担承受一点林哥的痛苦,那他也就不用那么苦了。
那时每天晚上枕头都是湿的,我也开始变得沉默少言,家人想带我出去游玩,我也沉默着拒绝。我还是会跑到林哥家里,给他送吃的,只是我不再鼓励,我只是陪着他。
我没有经历过他的苦,我也没资格鼓励他要坚强,我只能默默祈祷,祈祷他好起来,祈祷命运善待他,祈祷他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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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天林哥不见了,我疯一样寻找他,可是就是不见人影,我开始找k哥,阿秦他们,一开始他们都瞒着我,守口如瓶。
我蹲着跟了他们好几天,一个个去问,一个个去求,小c终于忍不住松口说把他送去一个俱乐部了,得让他把心底的愤怒痛苦发泄出来,得先让他活着。
我扒着小c让他带我去找林哥,小c也无奈带着我去了,小c通过熟人带我从后门进去。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那种狠戾的,血腥的,残暴的黄色。我甚至看见一人拽着狗绳来回走着,另一头栓在着一个赤裸的跪趴着的人,那人屁股还有一条长长的蓬松的尾巴。
我疑惑,小c告诉我这是s俱乐部,类似主人仆人,或者说主人和狗狗,上位者控制施虐,下位者承受顺从,两者把握着度,感受到性快感。
我震惊到无法言语,那段时间我的世界观发生着剧变,
', ' ')('认知在不断的破损重建,再破碎再重建。
终于看见林哥了,我迫不及待想过去,被小c拉住了。
我这才发现他在一个几乎全黑的房间里,头顶冰冷的白炽灯,手里拿着鞭子,边上跪着一个人,不断说话诱导林哥挥鞭,门口站了几个守卫的人。
小c说,林哥太压抑了,得让他释放一些情绪,管不了什么途径了,刚好这个俱乐部我熟悉,缺员工,缺do,让他来这吧,林哥暂时还不能很好地把握力度,得让几个人看着他。
我听着小c雾蒙蒙的声音,隔着守卫的人,看着林哥孤立站在漆黑像牢笼一样的房屋中间,眼底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我说,那你呢?
小c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又问他一遍。
林哥因为老大离开而压抑沉默痛苦,那小c你呢。
林哥朝地上的人甩出一鞭子,啪的一声发出皮肤阵痛的声音,打碎了我作为少年所有的幼稚天真。
小c也朝我后脑来了一巴掌,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这些人总要活下去的,死乞白赖地也要活着,死了就真街头烂狗了,埋都没人埋那种。
他的声音低迷着轻飘飘的,又重得像深渊里爬上来的厉鬼,可我分明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哭腔。
清脆的鞭声不断地从逼仄的黑色调教室挤出,心底最深处的妖魔鬼怪疯逃而出。
后来小c把我送我回家,他说,黑太阳已经散了,我们陪你玩够了,林哥你也看见了,他暂时不会死的,我们不会让他死。
你也该回去过你的生活了,再和我们这些烂人接触,你也会粘得满身脏污,你本该站在灿烂阳光下的。
还有,谢谢奶奶的平安符,可惜我们上辈子罪孽深重,起不了作用了。
他把平安符强硬地塞回我的手里,我眼睛干涩得已经哭不出来了。
去吧,回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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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着簒平安符,我失魂落魄地进了家门,奶奶正在客厅中间等我。
我几乎是跌爬着滚到奶奶身边,我呢喃着,奶奶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好难受啊。
奶奶一遍遍抚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安慰劝说着我。
我说,奶奶我该怎么办啊。
奶奶说跟着心走,人生不可能一路坦途的,怎么选都要吃点苦头。只是喜欢男生这条路不好走,奶奶支持你,可是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就不一定了,这条路注定满程风雨,奶奶不能帮你做决定,奶奶不想你后悔痛苦,余余你要谨慎考虑。
我魂不守舍地度过了后半个暑假,出门游玩也索然无味,神情蔫蔫的,恍惚着都忘了去哪了,爸妈以为还是因为老大离开的事情,殊不知我在面临更为艰难痛苦的抉择。
我时常梦见林哥,梦见他打篮球,梦见他打架,梦见他凶狠没有情感的眼睛,梦见他在调教室挥舞鞭子。
黑太阳旗帜被我收起来了,夹在过去的日记本里,我钟爱的明黄色的太阳终究被黑暗逐渐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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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蝉鸣接近尾声时,新学期开始了,一撮撮新面孔,幼稚天真的,我们也搬了教室,住进贴近高中部的一栋教学楼。
如果是之前我能激动欢喜好久,可惜,都没了,学校没人再提起黑太阳,只有偶尔墙壁上看见几个太阳的涂鸦痕迹能证明它曾经存在过,一切又变得灰蒙蒙的,终是人走茶凉了。
终日陷在空荡荡的失落感中,我的成绩一落千丈,父母开始轮番辅导监督我学习,我假装配合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直到某个阴雨天,傍晚还在做值日落叶时,一边角落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拽着一个小男生往厕所走,那男生奋力反抗着,挨了好几拳,周围人都怕得不敢上前。
那男生扒着厕所前的隔栏墙,想呼喊,又被人拿东西堵着嘴。
我记不得怎么冲上去和他们打在一块的了,双手难敌四拳,我肚子挨了好几下,头发被揪掉几撮,腿也被踹得发疼,可是我专往他们耳朵鼻子嘴巴还有下体打,那疼挑哪打,我真的打眼红了,隐约着看到了血,不知道谁的。
后面好像有几个人冲过来也加入了这场雨天群架。
打得壮烈,谁也没有跑,谁也都跑不了,双方都掐得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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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没回家,全被拎医务室教育了,家长请了一堆,先来的先占理,没家长来的只能缩墙角挨对方家长指着鼻子骂。
主要是我们这边的人,来的家长很少,对面倒是几乎都来了,我们垂着头挨骂。
好几个班的班主任拉着喊着,说要是继续闹就报警解决了,家长多少还是害怕案底,纷纷禁言。
我爹那天加班,最后珊珊来迟,一看见我这鼻青脸肿的样子,眼里心疼带着浓厚的气愤。
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参与斗殴并且被抓到请家长的,我垂着头等待训骂,甚至回家可能还有一顿收拾。
他问了一
', ' ')('圈怎么回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又转头问我发生什么事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耐心问我。
我说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在厕所门口欺负那个人,我上去制止他们,就和他们打起来了,这几个人我也不认识,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上来帮我的。
我边说着边给我爹指人,对面人一直要打断我的话,骂骂咧咧的,说我血口喷人。
我爹厉声让他们安静,他之前做过狱警,吼人的气势还是很凶的,一下子全安静了。
没有监控器拍到,他就配合着老师们对一堆孩子挨个问话,理清楚来龙去脉,和我说的大差不差,三方力量。
那个小男生好像偷了那几个高年级学生的东西,小男生又说是污蔑,没有这回事,说是因为领头高年级学生喜欢的女生转头喜欢他,他恼羞成怒喊了几个人打他,反正乱七八糟的,理不清楚。
而我们这边的人就单纯很多,几乎都是陌生的,班级也乱七八糟的,被问到为什么参与斗殴,都说看到有人被欺负,头热上去帮忙来着。
事情一理完,我爹就把我们这边的人护在后面,正义凛然地说,不管那两边怎么样,我们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崩说什么多管闲事,你们打人欺负人在先,学校又监管不到位,这几个孩子帮助弱小反抗霸凌者有什么不对的。医疗费什么的之后再说,今天必须在孩子们面前分清善恶是非,后续按程序处理,必须广播通报,学校你们必须处理好这个事情……
父亲在前面舌战群儒,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变得强大,散发出耀眼的明黄色的光芒,我郁闷了几个月的心好像重新活过来了,变得鲜活炙热。
后面几个学生就更是,热泪盈眶的,看我爹简直像在看奥特曼一样。
那天回家时,我爹说,应该让我妈妈来的,她也肯定会这样护着我们的,他让我要相信妈妈,我说好,我肯定永远相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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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学校确实妥善处理了这个事情,广播通报事情经过和处理,该处分的处分,该写保证书的保证书。
还有特别强调了我们这几伸出援手的人,表扬我们的正义精神,批评我们的方式欠佳,说我们应该用更为文明和谐的方式进行处理,各班也开主题班会进行教育引导。
我的班主任给我颁了一个见义勇为奖状,同时还递给我写保证书的纸张。
我把日记本里黑太阳的旗帜重新拿出来,和这小小的见义勇为奖状一块帖在床前的墙壁上。
因为这件事,我们几个人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成了铁哥们。我撺掇着阿扬还有没毕业的黑太阳前成员,我们又整起了新的黑太阳群体,和着学校,老师沟通协作,黑太阳甚至成了学校的一个官方正义组织。
以前我关注黑太阳只是为了林哥,林哥他们离开学校后,我接过了这个组织的精神重担,让黑太阳重新熠熠生辉。
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我似乎逐渐理解到,他们为什么要坚持黑太阳,心里总要有点光才能让人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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