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努力帮你。”我坚持着,“我知道你打算晚上十一点到水池边,用黑色左轮手枪打中肚子,然后摔进水池里。我知道你根本不会真的扣动黑色左轮手枪的扳机,那把发令枪可以弄出人们都能听见的枪声,我还知道你计划做完以上动作后将发令枪扔到水里。那一小瓶血就用绳子系在脖子上,你用手枪一碰就可以砸碎瓶子,这样伤口便伪装好了。”
“我猜袋子里的那个注射器装的是肌肉松弛剂和镇静剂,这可以帮你装死,让迪基医生容易演戏,我想你已经给了他一大笔钱打点好了,医生可以在官方死亡证明上签字,这样就可以免去烦人的调查。可以想象,你死后一个星期,就又回到法国,惬意地享受一杯白葡萄酒。”
几个女仆拎着满满当当的脏水桶向门口走去,看见我们俩后,她们立即停下了闲谈。路过我们身边时,水稍稍溅了出来,伊芙琳带着我向那边的角落走去。
我第一次在伊芙琳的脸上看到了恐惧。
“我承认不想嫁给雷文古,可我知道我要是不消失的话,根本没法阻止我家强迫我出嫁,但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掉我呢?”她问我的时候,烟还在手里颤抖。
我端详伊芙琳的脸,想找到谎言的痕迹,这还不如用显微镜去观察一团雾。这些天以来,这个女人满嘴谎言。即使她亲口说出这些话来,我都不觉得那是真话。
“我有些疑问,但需要证据,”我说,“所以我需要你实施自己的计划。”
“完成计划,你疯了吗?”伊芙琳喊了出来,发现人们的目光被引了过来,于是她压低了声音,“你刚和我说完这些,我为什么还要实施这计划?”
“因为除非我们把同谋者都揪出来,你才能安全,而前提是他们必须相信自己的阴谋成功了。”
“我只有远走高飞,才能安全。”
“那你如何到那里去?”我问她,“如果赶马车的人也是阴谋的一部分,或者仆人也属于阴谋的一部分,又会发生什么?闲话会在这个宅子里传开。当凶手得到消息,知道你试图逃跑,他们会推进自己的计划杀死你。相信我,逃跑只能拖延不可避免的事情。只要你执行这个计划,我便在此时此地叫停这件事。将枪指向你的肚子,装死半个小时。谁知道呢,你可能要继续装死,直到逃离雷文古。”
她手抚额头,眼睛紧闭,聚精会神地沉思。她再开口说话时,声音更平和了,也更空洞些。
“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对吧?”她说,“很好,我会完成这个计划,但是我需要先知道些事情。拉什顿先生,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我是个警察。”
“那没错,可你不是个圣人,只有圣人才会置身其中。”
“那就把这当成对塞巴斯蒂安·贝尔的帮助。”我说。
惊讶使她的面容柔和下来:“贝尔?那亲爱的医生到底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还不知道,可他昨晚被袭击了,我怀疑那不是个巧合。”
“也许吧,可你为什么操心这个?”
“他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说,“在这个宅子里,这太少见了。这让我佩服。”
“我也想成为一个好人。”伊芙琳停顿了一下,揣摩着眼前的这个人,“好的,告诉我你的计划,但首先我想让你保证我的安全。没有保证,我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言出必行?”
“这一生,我身边尽是无耻之徒,”她坦白道,“你和他们不一样。现在,向我保证。”
“我向你保证。”
“来喝杯酒,”她接着说,“我还需要一点勇气来完成。”
“除了一点勇气,”我说,“我还想让你和乔纳森·德比交好。他手里的那把银色手枪,我们会用得上。”
第五十一章
晚宴已经摆好,客人们已在桌边就座,我在水池旁边的灌木丛中蹲伏着。时间还早,但我的计划是,伊芙琳从房子里出来时,我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我不能允许过去成为绊脚石。
雨水从叶子上滴落下来,落在我的肌肤上,冰冷刺骨。
起风了,我的腿在抽筋。
我稍稍动了动,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也没有喝点什么,这对于即将到来的夜晚不算准备充分。我头晕目眩,没有什么分心的东西,我感到每个宿主都紧紧地撑着我的头骨。他们的记忆充斥着我的大脑,这些记忆过于沉重,几乎难以承受。他们渴望的东西,我也想要。我对他们的疼痛感同身受,而他们的恐惧也让我变得胆怯。我不再只是一个人、一个声音,而是汇成了合唱。
两个仆人从房子里出来,没有注意到我在那里,他们怀里抱着木头来点外面的火盆,仆人的腰带上挂着油灯。他们一个一个地点燃了火盆,使得漆黑的庭院燃起了一串火。最后一个火盆就在暖房旁边,火苗倒映在玻璃上,使得所有东西看上去好像着了火。
风在号叫,树木上雨声滴答,布莱克希思大宅里灯火通明,焕然生彩,客人们从餐厅各自走回自己的卧室,最终又涌入舞厅。乐队已经在舞台上准备就绪,参加晚会的宾客在等待。仆人们打开了玻璃门,音乐向外面一泻而出,在地面上翻滚着,涌入林中。
“此刻你能像我一样看到他们,”瘟疫医生低沉的声音传来,“戏剧中的演员,每晚上演同一出戏。”
他就站在我身后,几乎隐没在树木中。火盆影影绰绰的光里,他的面具在暗影处若隐若现,仿佛是一个灵魂试图要挣脱肉体的束缚。
“你告诉侍从安娜的事情了吗?”我发出嘘声。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没有跳过去把他掐死。
“我对他们俩都不感兴趣。”他冷淡地说。
“我看见你在门房外面和丹尼尔在一起,后来你们俩又在湖边出现,现在安娜失踪了,”我说,“是不是你告诉了侍从去哪里能找到她?”
第一次,瘟疫医生听上去有些犹豫。
“我向你保证,毕肖普先生,我没去过那两个地方。”
“我看见你了,”我咆哮着,“你和他在说话。”
“那不是……”他声音渐弱,再开口时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是她一直在从中作梗。我还在纳闷她怎么无所不知。”
“丹尼尔从一开始就和我撒谎,而你在为他保密。”
“我不能干涉。我知道你最后会看穿他。”
“那你为什么要警告他安娜的事情呢?”
“因为我担心你不会告诉他。”
音乐戛然而止,我看了一眼表,发现差几分钟就到十一点钟了。迈克尔·哈德卡斯尔已经让乐队停止演奏,问有谁看见了他姐姐。这时,房子旁边有动静,黑暗中有人过来,原来是德比按照安娜的指示,在石头旁边就位。
“毕肖普先生,我向你保证,在林中空地上的那个人不是我,”瘟疫医生说,“不久我就能解释所有事情,但是这会儿我也要进行自己的调查了。”
他很快就离开了,身后留下一连串的疑问。如果是其他的宿主,会去追他,但是拉什顿很聪明,不那么容易受惊,脑子也转得快。此刻,伊芙琳是我关注的焦点。我把瘟疫医生抛在脑后,慢慢移到水池旁边。谢天谢地,刚才的雨将树叶和细枝都打蔫了,我踩上去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