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人类的反抗有多么激烈,湮灭最终仍会毁灭一切。战争会愈演愈烈,怪物也愈来愈多,直到世界的秩序被打破,万事万物都被疯狂吞噬的那一刻才算尘埃落定。
“这就像一种轮回,不断的覆灭然后重生,末日好像早就降临,但又好像从未结束——我们打了一场又一场,每次能够成功完成纪元交替并在下一个纪元中延续下来的,必然是人类中最顽强、最无畏、最强大的族群,然而在下一个纪元中,这些强者便必然会成为湮灭新的载体——拯救者终将成为毁灭者,并被新的反抗者击倒,这就是纪元交替。
“而纪元交替所带来的另外一个后果,便是世界的不断‘损耗’。”
“我们毕竟是在宇宙的残骸中重塑起来的‘残次品’,每一次这样的重塑,都会导致某种类似本源的东西不断流失,而具体表现出来,便是世界的层级一降再降,我们的文明层次也一降再降。
“还记着我刚才不断强调的‘传承者’和‘永恒的灵魂’么?那所指的便是能够完成纪元交替、在世界重塑之后仍然存续的灵魂。虽然世界会毁灭,有形的肉.体也会消亡,但一些灵魂的残渣总会幸存下来,并带着记忆传承到下一个纪元里去——而保住这种延续的希望便是传承者在一次次世界末日中仍然不断反抗的最大动力。可是这一切都是会损耗的,跟着世界一起损耗。
“最初的纪元交替战争,我们是在时间与空间的无尽战场上进行,在那之后,我们在群星之间抵抗湮灭,再往后几次,我们只能在一条星河中作战,再往后,我们只能龟缩在行星的阴影中,依托着战斗卫星群来抵挡那些从恒星中心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怪物——而在一次次纪元交替之后,我们终于退到了地表,我们的武器变成了刀剑和长矛,我们的战场甚至无法离开大气层。
“总有一天,纪元交替将在一座城市中,一座小镇中,一块碎石上进行,最后的人类和最后的怪物或许会赤手空拳地搏斗,用上牙齿和指甲——而如果他们都倒下了,那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康斯坦丝的讲述终于告一段落了。
郝仁知道,康斯坦丝所讲的必然不是全部的真相——并非是这位公主殿下在隐瞒什么,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全部的真相。
因为传承者所延续下来的记忆正在不断消失,这个源自上古的文明正和这个宇宙一同逐渐萎缩,曾经广袤的星辰大海如今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黑暗领域以及唯一的行星“拉赫瑞恩”,那么那些挺过了一次次纪元交替、延续至今的“传承者们”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恐怕康斯坦丝自己都不是很明白自己讲述的那些概念是什么意思——那些与她一样的传承者们多半压根就忘记了星空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自己曾遨游星海的时光,他们只是记住了那一次次战争,并把一些零星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其意义的词汇说出来而已。
而至于查理曼和艾文娜,他们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抬起头来,查理曼指着那根仍然漂浮在半空的白金权杖:“这根权杖一直是伊苏皇室保管,所以我们也是……”
“传承者,然而却是已经断绝的传承者,”康斯坦丝轻轻点头,“事实上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你们保留着这份‘遗产’,并准备自己想办法去寻找这根权杖的下落——你们的父王大概是在受到了纪元交替的影响才突然觉醒,从灵魂深处泛起了一点记忆,因此才派你们过来,但你们……显然是一点有关上古的记忆都没有了。”
查理曼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就是说,我们属于没有资格参与纪元交替,也没有资格在下一个纪元得到延续的那波人,是么——如果你所说的并不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恐怖故事的话。”
“谁都有资格参与纪元交替,因为这是所有生灵都必须面临的挑战,”康斯坦丝看了查理曼一眼,“但你们确实无法延续什么……你们的远古记忆已经被磨灭了,灵魂不再具备永恒性,即便你们参与纪元交替并和我一同取得胜利,在新的纪元里……你们也不会记得我的。”
查理曼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旁边的艾文娜却先一步说道:“这是一种幸运。”
“是的,莫大的幸运,”康斯坦丝看着伊苏的公主,“不用继续直面真相,没有什么是比无知更幸福的事了。”
在将这些巨大的信息量全部消化完毕之后,郝仁发出一声长叹:“唉,所以你们的历史……是倒叙的啊。”
他终于明白那些来自不同文明层次、不同时间线、不同世界线的“残响”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并非是许多被毁灭的世界堆叠在了一起,也不是不同文明的残骸相互交织,从头至尾面临末日的便只有这一个宇宙——只不过,它被毁灭了不止一次。
“倒叙?不错的说法,”康斯坦丝眉毛微扬,看向郝仁,“但为什么要说是‘我们的历史’?”
“不,没什么,”郝仁转移了这小小的口误,“关于纪元交替……我有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