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关因为愧疚,尽量放柔了声音,轻轻凑在阿朵面前说话。阿朵很少有这种待遇,见此感动得眼泪汪汪。
然而,她到底没有哭,反而吸了吸鼻子,擦擦眼睛道,“阿朵,阿朵想要解手。”
话音一落,刑关尴尬得不行,咳了咳,红着脸道,“那就快去。”
说完,扭过头自顾自擦拭自己的长刀去了。
阿朵见状开怀一笑,转身朝着阳光大盛的门外走去。
昨夜飘雪,早上却停了下来,徒留满地银白。此时灿烂的阳光一照,雪白便开始慢慢融化。这就好似阿朵现在的心一般,只需那一低头的温柔,便揉成了团,化成了水。
只要阿哥愿意,阿朵做什么都值得。
她一边想着,一边笑了起来,然后如一只娇俏的小蝴蝶,一路向太子轩辕彻的寝宫跑去。
太子今日却不在寝宫,待到阿朵一路打听,最后急急忙忙赶到书房的时候,她在门外遇到了一身白裘的苏幕遮。
苏幕遮显然也是刚刚赶到,明明大冷的天,他额上却冒着细汗。
苏幕遮见到阿朵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正想问一问她为何出现在此处,却见前去通报的侍卫已经回来。
“苏公子,殿下此时不方便见客,吩咐您去偏殿稍作休息。”
侍卫说话客气有礼,苏幕遮心头却忽地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彬彬有礼地一礼,笑道,“请问这位小哥,不知殿下此时可是在接见贵客?苏某有要事相商,不知要在偏殿等待多少时辰,还望行个方便。”
鲁南苏公子盛名天下,如今又是太子门客,在下人面前还是很有些脸面的。所以,那侍卫也不兜圈子,压低了嗓子凑近道,“宫里来人了,殿下恐怕是要花上不少时候的。公子若是实在着急,还不如去寻吴语大人。”
“宫里来人了,这么快?”苏幕遮吃了一惊,道,“可是为了太子妃之死而来?不知,来人是哪个宫里的?”
苏幕遮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侍卫见左右人不多,便掐着声音低声道,“太子妃娘娘莫名惨死,这事儿算是闹大了。在里面的,是乾坤殿的人。”
“乾坤殿,陛下的人?”苏幕遮惊悸不已,陡然失声叫了出来。
“嘘,公子轻点!”那侍卫连忙制止,脱口而出道,“这还不算什么,今上甚至亲自派人将那刺客阿四给带进宫去了!”
“什么?!”
“什么?!”
苏幕遮连同阿朵不约而同地惊呼,吓得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什,什么时候的事?阿四她明明刚才还在地牢!”
苏幕遮心如火烧,一把揪住侍卫的衣领喊了起来。那侍卫何曾见过清风朗月般的苏公子发怒,一时间也有些怔怔,道,“刚刚......刚刚带走,马车应该已经驶出山庄大门了......唉!唉苏公子!苏公子你去哪里?小的该如何回复太子殿下?”
侍卫高声相问,回答他的却是衣袂带起的风声,和那飞速远去的白裘。而阿朵见苏幕遮神色慌张地跑开,也只能无奈地回到了刑关休憩的房内。
刑关仍在擦拭刀口,锋刃雪亮,反射着灼目的阳光,刺得阿朵睁不开眼睛。她想着阿四的消息,挣扎半天,嗫嚅道,“阿,阿哥......”
“你慌什么?”刑关见阿朵神不守舍,慌里慌张的模样,将手中的长刀一放,变色道,“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啊?没,没有。”阿朵眼神闪烁,见刑关狐疑地盯着自己,连忙道,“不是,是阿四。”
“阿四如何了?”
“阿四被带进宫里去了!”
“什么?!”
刑关惊骇不已,吓得一站而起,然后想也不想,提刀就往门外冲去!
一大清早,太子行宫里鸡飞狗跳,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却安静宁和,连宫人走路都放得很轻很轻。
而皇城深处的某个寝宫,层层明黄的帷幄垂挂。也不知哪儿吹来一阵清风,撩起了帷幄一角,露出了里面轻垂的锦帐来。
突然,锦帐里伸出一只干瘪的手,伴随着阵阵咳嗽与浓浓药香,有人哑声问道:
“小六子,人带来了吗?”
☆、第116章 晚风惺忪
烛残漏断,晚风惺忪。
阿朵端着茶点小菜走过长阶曲廊,便看到了大厅。
大厅内炉火熊熊,摆着一大桌酒筵,却只坐着两个男人。
他们是刑关和天眼。
两人脚边已经滚着空坛三四个,面上却仍无丝毫酒意。
刑关衣衫凌乱,半靠着桌面,每喝下一杯酒,便要忍不住咳嗽良久。但即使咳嗽到面红耳赤弯下了腰,他依旧一杯接着一杯地往下灌,好似宁可咳死也不能不喝酒。
天眼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抢过刑关手中的酒杯,叹道,“你这是何苦,看看你如今都成什么模样了,哪里还有阴司罚恶司大人的半点风采!”
说着,他将酒坛一拎,转身放到了自己右手边。刑关仍在咳嗽,咳到双眼发红才缓缓停下。他身子不动,头也不抬,右掌却往桌上轻轻一拍。
虽只是轻轻一拍,整个桌面上的东西却随之一跃而起,足有半尺之高!而天眼尚未反应,却见眼前人影一晃,右手边的酒坛便不见了踪影。
待到整桌菜肴佳品一滴不漏地落回原处,刑关早已为自己满上了一杯,又往嘴里灌去。
“得,罚恶司便是罚恶司,伸手果然非我天眼能比。便是你这一招,整个江湖也找不出几个吧?”天眼瞧着刑关几杯黄汤下肚,又开始拼命咳嗽,无奈道,“我就想不通了,先生去追阿四,你也去追阿四,明明是做一样的事情,为何你受人一掌旧伤复发,而人家却好端端的毫发无伤呢?”
毫发无伤么......
刑关虽然喝得凶,咳得响,双眼却是越来越亮,越来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