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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流转,所有的阴私都被蒙上了一层雾,让人窥探不到它的暗潮汹涌,风平浪静的过着清闲惬意的养子日常。
这是南怀到燕都的第二年,他并非不曾想过故土,只不过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那里。寥寥几个朋友感情淡薄,相聚时笑逐颜开,分别时亦不会肝肠寸断,并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继续生活的。
而李璟行离开时曾信誓旦旦的向南怀保证,等戚长渊对他淡了心思便会带他时常回去看看。然而戚长渊自他们成亲之时出现过,第二日便回了云洲,再没见过。南怀以为他是真的没了那个心思,毕竟自己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戚长渊或许只是突然糊涂了,事后冷静下来便参破了迷局,解脱了出去。
故而南怀虽然并不十分想回云洲,还是疑惑李璟行为何对这个承诺绝口不提。许是忘了吧,罢了,左右也无关紧要。
李璟行并不知道南怀会这样“大度”,其实他自己倒是时常想起此事,不过越是如此他便越是不安,生怕南怀何时就要来和他提了,到时候他必然只会拒绝,南怀或许会因此而生气失望,而他那时却绝不能心软妥协。毕竟李璟行当时之所以那样说原本就是为了哄南怀安心,现下好不容易把人带了回来,他如何还能把人放走,何况他的舅舅还在那里。
李璟行并未真正对戚长渊放心,都道是外甥肖舅,他同他的舅舅虽从表面来看毫不相似,但彼此最是相知,哪里会不知道骨子里是一脉相承的偏执。换做是他自己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以想象得到戚长渊应当也是同样的想法。
对南怀来说安稳平淡的日子过久了就容易放下心防,认为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了。而李璟行敏锐且多疑,可不会轻易被表象所蒙蔽,从而掉以轻心。
可惜他严防死守的守着他的宝藏,最终还是因为自己过分的占有欲而漏了缝隙。
南怀刚来燕都之时,肚子里尚且还带着两个小包袱,只能躲在李家安心养胎,李家的大门半步都未曾踏出。后来两个小崽崽终于平安落地,在不久之后却又同李璟行成了亲,除了带带两个孩子,其他空闲时间全给了李璟行,便也只能算是被半锁在了家中。
好在南怀容易知足,又一贯不好热闹,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倒也无甚向往。直到被出宫游玩的李明倩强行带着一起去玩,他推辞不过应了下来,却因为那次无心的游玩而尝到了趣味,这才激起了一点属于少年人的勃勃生气。
李璟行初时对小妻子和姐姐和睦相交乐见其成,倒也从不阻止。放任着他五彩缤纷的小蝴蝶飞出他的花园,黄昏方归,带着一脸甜滋滋的笑容扑进他的怀里。
南怀抱着糯米包和李明倩一起去逛庙会,李明倩帮他照顾相思豆。他们去听私塾先生讲学,去游湖,去踏青,去猜谜。
从前一直被李璟行藏在家里的漂亮小妻子便被很多人认识了,也结识了很多人。而他每日忙完公务回家却不能马上见到他香软的小妻子,甚至连两个烦人的甜包子也被一并带着,他年纪轻轻却好似一个孤家寡人。
他开始心生不满,起初他虽为此郁闷,但见了南怀笑靥如花到底还是软了心肠,只不过是玩笑似的抱怨。南怀没当回事,毕竟李璟行看起来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而这些对于他自己来说也不过是些小事,便也由己推人的想,哪有人会如此小气。见不得妻子出门,小肚鸡肠的计较这些小事,会为此而闹不愉快。
南怀哪里能想到李璟行还真计较了,他见不到南怀便总觉得南怀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全无安心感。也怕他出事,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缠上了。毕竟他的怀怀那样好,生得又那样出色,他不得不神经质的为此担忧、胡思乱想。
情况就这样在一个忍耐一个一无所觉中变得严重了起来,李璟行本就是肆意妄为之人,要他委曲求全恐怕比登天还难,他的耐心即将告罄,而南怀却丝毫意识不到风雨欲来,依旧做着他开开心心的小蝴蝶,整天同李明倩到处飞来飞去。
南怀同李明倩相处了一段时间,李明倩活泼大方,懂得多又毫无皇妃的架子,待他极好,他们很快便无话不谈了。
这不临近花朝节,李明倩又溜出宫来寻南怀了,去年的花朝节南怀因为她两个可爱的小侄子、侄女错过了,李明倩道是遗憾,今年势必给他补回来。还亲自给南怀上妆,南怀推脱不开,只能无奈承了她的情。
李璟行同友人会面去了,南怀便只同焕雪说了一声。又是这样的节日,想必人多杂乱,也不好带着两个孩子,便只身一人同李明倩一道去了。
锦衣华服的少年,颜如渥丹。绣在衣间的莲花随着步伐,一朵朵绽放。
过盛的容色平日被素丽的装扮掩盖了风采,今日饱满的额间让李明倩蘸了一点朱砂,简单明了,却锋芒毕露。从人群中路过,惊碎了一地呼吸。
便是以明艳闻名的李明倩也隐隐被他压了一头。
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这让南怀极不自在,没一会就感觉索然无味了。而且没两个崽崽在,好像也没有平时那样让他悦心了。
南怀没
', ' ')('玩多久便道想两个崽崽,要回去了,李明倩玩得正是兴起,也不在意他中途就打起了退堂鼓。无所谓的对南怀摆了摆手,与她带来的小丫鬟一道拐进了卖簪花的小摊贩前,名贵的见多了,见这些新鲜倒反而更有兴致。
南怀觉得自己的这身打扮有些别扭,被别人用过于热烈的目光打量,便更加觉得不自在了。只觉麻烦,心想果然还是女孩子才会喜欢漂漂亮亮的。
他也没了去祭花神的兴致,买了一盒花糕,便要转身走人了,不想却被人拦了去路。
南怀抬眸,只见是一衣着华贵的青年立在了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南怀不解的看向那人。
那青年看着他的目光格外灼烈,却定住了那个姿势,半晌不语。南怀心道莫非是自己挡了他的路,便好脾气的欲要避开青年走,那青年便又极快的挪动了步伐挡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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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这位公子是又何事吗?”
那人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支开得正灿烂的桃花,递给他,南怀一头雾水,没敢随意接下。
周围有大婶看南怀长得秀气,颇有南国人的婉约美,不像是燕都人,善意的笑着提醒,燕都习俗,花朝节赠花有求偶之意。云洲确实不曾有这样的风俗,表达情意也不曾见过这样直接的。南怀吃了一惊,在青年涨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表达完一见倾心的爱意后,礼貌的婉拒了那人。
好在那人也不纠缠,南怀松了口气,提着花糕离去,却没注意到有人看了这一幕许久,双眼腥红,面露凶色,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才勉强控制住了上前的冲动。
南怀走过明月桥,有零星的雨花打落。白衣的少年抱着琴与他擦肩而过,匆匆一瞥,复又回过头来,同他说话。
“你也没带伞吗?”
一个素未相识的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南怀原本以为自己是又遇到怪人了,刚要答话,便看清了少年的容颜。
他一怔,那感觉像是在照镜子。
还是那种模糊不清的临水而照,以水为镜的迷雾朦胧。
像是宿命的绳刻意的牵引,未曾谋面却似曾相识。
“我好像见过你。”
他立在桥头,呆愣半晌,也吐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那白衣少年的眼中便盛满了笑意,白皙修长的手漫不经心的抚弄着怀中琴身,如珠玉落的泠泠之音平和淡然:“你没见过我,不过我倒是见过你。”
“什么时候?”
“很多次,不过都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啊?”
少年瞧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走吧,要下大雨了。你没带伞,我可也没带。”
南怀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看了,看起来又无礼又傻乎乎的样子。
他急忙收回目光,道了声“抱歉”。
“无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也曾如此。”
他那时大约只有八九岁,母亲还在。
“……”
真落了雨,并有渐大之势,南怀彻底被搞糊涂了,晕头晕脑的被少年拉着去避雨。
“这雨下不长久的。”
少年突然同他说。
南怀点点头,没按捺住好奇心,“你方才行色匆匆的,是从哪里回来的?”
“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我去祭奠了她。”
南怀慌忙的为自己的冒犯道歉,即便少年说这话时语气轻松,神情未改,莫名的南怀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低落。
“在普天同庆欢声笑语的花神节这一天,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听起来是不是可怜又可笑。”
有些自嘲的意思,南怀不免被他感染了情绪。而且不知为何,少年气质超逸似仙,高不可攀,原该是容易让人心生距离的,南怀却无端感到亲近,他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或许你的母亲便是花神的化身。在花神节仙逝大约是为了早日回归天上,好主持属于她的节日。”
“你可真会讨人开心,怪不得她……”
要你不要我。
“啊,雨晴了,我要走了,不然糯米包该哭了。对了我叫南怀,你叫什么?”
南怀挽起被雨淋湿的袖子,起身准备走了。
“沉乐。”
名为沉乐的少年同他告别,他们再次擦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南怀满心困惑,带着奇异的不舍,踏着春雨过后的长街,闻着一鼻子泥土的清香味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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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忻悦消退后,他又回到了空荡荡的王府。偌大的王府没了女主人,即便有侍从婢女来来往往,也无端显得阴森。
曾几何时这里充满欢声笑语,之后也有人自欺欺人的用不绝于耳的靡靡之音来掩盖满府荒凉。
沉乐在花苑里与喝得酩酊大醉的瑞王相遇,他面色淡然的从瑞王身边走过。
瑞王
', ' ')('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你是去看你母妃了?”瑞王瞥了一眼他抱在怀中的焦尾琴,带着点怀念之色,又说:“瑛瑛最是喜欢《凤求凰》,你可记得给她弹了?”
沉乐冷淡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记错了,母妃她早就不喜欢《凤求凰》了”,顿了顿,他对瑞王笑了笑,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带着恶意的清冷之音继续说:“她去时已改变喜好,现在最爱听的是《白头吟》。”
看着瑞王醉得酡红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心中竟获得了一丝一瞬间扭曲了的快意。可那终究不过是一闪而过,心湖很快又变得平静无波。
毫无意义,计较这种事,用言语报复来获得短暂的快意毫无意义。沉乐不再看瑞王一眼,转身回了屋。
他回到属于自己又不是自己的卧房里,抽出纸笔,研墨,提笔,例行写下每年给母亲扫完墓后的信件。
他刚写下“我今日见到了……”几个字,便突然发觉这间屋子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出来。”
话落便有人老实的按着他的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沉乐只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那不请自来的入侵者了,继续提笔往下写。
“你又去祭拜那个女人了。”
听起来像是疑问,但确确实实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没心没肺。”
对于他的薄情寡义,毫无敬意的态度,沉乐这样回复他,但并不多生气的模样,显然是听惯了他这样无礼的话。
“我是没心没肺,不然怎么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呢?”
“是你自作孽,母妃哪里待你不好,他曾经也将你视如己出,你若想要什么,同她说便是了,她怎么可能会不成全你。落得那些下场,全是因为你自己贪得无厌。”
莫名变得烦躁了起来,短暂的与亲人相见过后的喜悦,在先后遇到瑞王和吴暇后消散得干干净净。沉乐搁了笔,将尚未写完的书纸揉成一团。
“纵使她给我的再多,却也没有一样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她不可能成全我。难道你忘了,我当年是因何加入六皇子一派吗?”
高鼻深目的男人显然是遗传了异国血统,原本是长了副好皮相的,却在常年的腥风血雨中染上了满身煞气,那双鹰似的眼睛本该为他增添英俊威严,如今却做了凶煞之气的帮凶。只消看上一眼,便能止住小儿啼哭,软弱的大人也不见得能承受得住。
沉乐不想听他在提这些事,厌烦的赶人,“我倦了,要睡了,你走吧。”
“你不想听,我却偏要提醒你”,吴暇一步步向他靠近,布满粗茧和累累伤痕的手掌徒然摸上他的脸,状似轻柔的碰了碰他白玉无瑕的滑嫩脸颊,实际却让沉乐不适的蹙起了眉头。
“因为她看见我偷亲你了,所以气急败坏的赶我走。”
男人一字一顿的说,态度咄咄逼人。
“够了,滚出去!”
沉乐嫌恶的拍开男人的手,将人赶出了房间。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陷入睡梦时,那人又悄无声息的坐回了他的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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