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花家娘子正在院子里筛着陈米,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忽然隔壁院里来了一位客人,衣着光鲜,员外打扮,手里提着两匣礼物,敲开房门同江家娘子对答几句,便被引进屋去。
花家娘子赶紧把簸箕往石辗子上一放,一扭屁股进了屋,神神秘秘地道:“当家的,刚刚我瞧见有个员外进了江经历家。还提了一份礼物。”
花经历今天跑了一天各处工地,统筹安排,调度人员,久不活动的身子,一时有些吃不消,现在只觉要散架似的,正懒洋洋地躺在那儿歇气呢,听婆娘这么一说,无所谓地道:“你管人家的事做什么。”
“屁话!”花娘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斥责道:“他是经历,你也是经历,怎么有人提着厚礼眼巴巴地上门求他,就没人上门给你送好处?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花娘子越说越上火,眼见丈夫躺在那儿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便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你装死是不是。听见我说话没有?”
“嗳嗳嗳,你轻点,轻点儿……”花大郎苦着脸坐起来,这时就听门口有人唤道:“请问花经历在家吗?”
花娘子松开丈夫耳朵,走过去拉开房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位身穿铜钱纹锦缎袍子的清瞿老者。花娘子瞧这老者有点眼熟,仔细一想。登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这不是清浪街上“舒氏头面店”的东家么?
头面店卖的是发饰、耳饰、颈饰、臂饰、手饰、簪钗、镜梳,这些东西有贵有贱,几文钱也是它,几千两也是它,用料不同,价格便有天壤之别。“舒氏头面店”作为清浪街上最大的头面店。卖的当然都是贵重之物。
握说,要论宝物之奇之贵。只有同在清浪街上的“大亨杂货铺”胜舒家三分,不过那“大亨杂货铺”只卖珍罕之物,不分门类,是以谓之杂货,这就不是花家娘子这等妇人喜欢游逛的地方了。
花娘子常去舒氏头面店,望着那些目迷五色的珍贵头面留连不舍,可惜囊中羞涩,去了也只能过过眼瘾,她是买不起的,因此这舒店主对她便也冷淡的很。可是此刻,这位舒店主却提着礼匣,满面堆笑。
花家娘子作梦似的看着舒东主,舒东主向她欠身一笑,客气地问道:“这位娘子应该就是花夫人了吧?老朽清浪街舒氏头面店店主,不知尊夫花大人可在家么?”
花娘子如梦初配,期期艾艾地道:“啊!他……他在,舒员外请进!”
花娘子把舒店主让进屋,这时花经历已经从里屋出来,舒店主赶紧上前见礼,花经历毕竟是官,虽然穷了点儿,便不似乃妻一般失措,泰然让客道:“蜗居简陋了些,让舒员外见笑了,快请坐。”
花娘子给丈夫和舒员外斟了杯茶,依旧去院子里站着,不住偷偷往屋里瞧,就见那平日不可一世的舒员外时而陪笑,时而拱手,态度非常谦卑。而平时任她打骂连嘴都不敢还上一句的丈夫却是端坐如山,捋须颔首,神态淡定,花娘子心头不免有种异样的感觉。
待那舒员外告辞离开,花娘子赶紧回屋问道:“当家的,舒员外找你有什么事?”
花经历淡淡地道:“也没甚么,只是请托了我一点事情。”说着顺手把那礼匣递给她,依旧淡淡地道:“这是舒员外送的,你收着吧。”说着回到里屋,依旧躺下。
花娘子急急打开礼匣,就见匣中有整整一套的头面首饰,精致的耳环、闪闪发光的项链、颤颤巍巍的步摇,花娘子的心立即卟嗵卟嗵地跳了起来。
花娘子眉开眼笑地收好首饰,正要跑回屋去告诉丈夫人家送了些什么,就听门外又有人问话,开门一开,依旧是一个员外打扮的人,后边还跟着一个小厮,挑了两篮绸段。
这一遭花经历堂屋会客,花娘子便避到了里屋去,隔着门帘儿倾听,听那员外似是在央求丈夫帮什么忙儿,什么生意耽搁不起一类的话,好话说尽,丈夫才答应替他想想办法,那员外便千恩万谢地去了。
花经历一掀门帘见了里屋,又把两篮子丝绸递给娘子,花娘子两眼放光地道:“天啦,上好的湖州丝绸。”
花经历依旧一脸的平静,今天“淡淡的”成了他最常挂在脸上的神色,花经历淡淡地一瞥,淡淡地道:“不就是几匹绸缎嘛,收起来就是了,大惊小怪没见识的样儿,惹人笑话。我忙了一天,实在乏了,先歇歇,你快去准备晚膳吧。”
花经历说着,淡淡地往榻上一倒,花娘子听他如此言语,先是柳眉一竖,可是看看大字型躺在榻上的丈夫,忽地没了发作的勇气。
花经历闭着眼睛正在假寐,一双手忽然搭在了肩上,张眼一看,就见花娘子仿佛新嫁娘一般晕着双颊,柔情款款地道:“相公身子乏了,人家给你捏捏。”
花经历闭着双眼强作镇定,脸上依旧淡淡如初,可心里头却如同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激动得实在无以复加:“李师爷没说错,跟了这叶大人,果然是吃香的喝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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