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来盯着视频里的伦恩,他行动异常,在昏暗迷乱的环境里极度狂躁,但眼神始终清明。他的灵魂冷静地看着录像的人,因为过度亢奋咬破了舌头,血痕顺着他的唇缝缓缓流了下来。
毕维斯:“我们追踪荣耀军团的跃迁记录发现了海棠组织的巢穴,伦恩死于自己的罪行。”
伦恩的双手不停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像缺水的鱼一样从沙发撞上茶几,他癫狂地除去自己的上衣,上身布满了令人惊心的血痕。
席来的呼吸一瞬紧了,他高声喊道:“这是直播!”
在场的人除了席来,只有蒙德见过伦恩本人,他听席来这么说,目光下意识投向了伦恩的头发。只见他在挣扎中,竟堪堪将红发以血箍在了脑后。
蒙德的瞳孔瞬间放大,少年席来尚记得他的习惯,更不用说他自己了。
伦恩这人嚣张至极,仗着军功政绩向来眼高于顶,更不屑于联盟形式主义下的录播发言。只有是真正的实时发言,他才会稍微注意自己的形象,勉强束起一头红发做一个文明人。
视频里的伦恩仿佛全身都在流血,他笑着把手指比在唇边,几个呼吸间,他以禁言的姿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蒙德猛吸了一口气,他在沉默中将短暂的视频重播了三遍,宽阔的肩膀由紧绷到松弛,他背对着众人,在身后的注视下哑声道:“伦恩……”
他从不是擅长勾心斗角的人,刚才的视频展现出的血腥一角已让他心惊肉跳:“不能结盟。”
白盐恐怕是现场最冷静的人,今天会议室里的人再三反悔,他却始终坚持着最初的想法:“不,我们需要结盟,毕维斯敢在全星际面前动手杀人,他要的不会只是首都星。”
席来点头:“结盟只是手段,现在局面太乱,伦恩身死,海棠组织的神秘面纱已经没有让我们揭开的机会了。要破局,我们只能入局。”
“席团长。”蒙德轻轻地说,这种语气对他来说非常罕见,“我想问,伦恩的伴侣呢?”
席来愣了一下:“他们不是伴侣,吴誉亲口告诉我的。”
这是重点吗?蒙德被他的重点气得一口气梗住:“你知道我在说谁就行,人呢?”
席来不说话,想了一会儿谨慎地说:“我明天给你答复。”
伦恩死亡的五分钟后,一条新的视频跳上了星际频道——并不来自于官方,而是以某种熟悉的方式突破了官方频道的频率,这是海棠组织的手法。
在流血的视频后,这段视频并不刺激,只是一张载了星际坐标的地图,数个密集的点聚集在不同的星球,有些地方光点的颜色非常饱和,有些地方则是灰色的无反应。
奥格星处于无反应区域,废星有一个光点。
这是海棠的植入反馈,也是伦恩的死前反击。
他在众人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疑惑的种子,也为清醒的人树起了一尊以血酿就的灯塔。
席来经历了数次紧急跃迁返回了独立要塞,他毫不犹豫地踹开了曾经在深夜造访过的房间。
吴誉背对他站着,瘦骨嶙峋,只在骨骼上覆了一层单薄的皮。听到震天的踹门声,他没有给出任何强烈的回馈。
奇异的宿命感弥漫在这间囚室。
海棠像一张网,铺就、织造了联盟数十年间的所有腥风血雨,贪欲、**、恨欲,人类复杂的情感投放在透明的海棠上。
“明明只是一朵漂亮的花啊……”吴誉轻声说,他转身看着席来,无喜无悲,“是伦恩吗?”
席来只觉得自己仿若窒息,用了好久才吸了一口气:“是。”
“我始终觉得我没错,可我确实错了。”吴誉说,“我低估了人性的丑恶,是我,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还不到时候。”
他面相极好,五官搭配在一起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温柔的气息:“席来,请暂时原谅我们这些愚蠢的大人吧,我们得拦住毕维斯,我们得让那些亮起的地方重归黑暗……”
时间拉得极长,数个为什么涌上了席来的心头,他迷茫,也痛苦。
为什么伦恩要折磨他?为什么要毁了以诺?为什么他会和毕维斯在一起?为什么?
吴誉站在灯下,他看着席来年轻漂亮的脸上浮现出的种种情绪,咬住自己的舌尖,在尖锐的疼痛里说:“你不能是那个错误,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像我一样身在深渊,我必须……必须确保你身体里没有海棠。”
席来笑了,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呕吐的欲望就堵在喉头,声音极轻,不知怕惊动了谁:“那我的孩子呢?他又何辜!”
第三十四章
这是死结,也是吴誉从没预想过的情况——一个孩子,他的宝贝席去去的孩子。就算他能说会道,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化解横亘在两人中间的这记血痕。
况且,吴誉并不是擅长口舌的人。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刚才眼里的一点神采遁得一干二净。
席来冷哼:“这笔账你且记着,等一切了结之后,我有得是办法找你算清楚。”
吴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