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龙握着拐杖的手骤然一紧,“这就是顾名宗告诉你的?”
方谨挑眉不语。
“那顾名宗有没有告诉你,我女儿,我那无辜的女儿本来是可以顺产好好活下来的?——顾名宗故意挑她临产的时候对顾远他父亲下手,然后再把死讯告诉她,才让她在惊悸之下突然难产!当时你母亲就在产房里,只要抽血给我女儿她就能活,她本来不用死的!”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她本来就是我们柯家养大的,没有柯家她早就没命了!”柯文龙激动的声音几乎变调:“我们养大她让她多活了二十多年,结果事到临头她却贪生怕死,生生害了我无辜的女儿一条性命!你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说?!”
方谨嘴唇微微颤栗,但声线却有种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镇静:“这就是贪生怕死?”
“这怎么不是?你以为我们柯家会免费做善事,要不是她血型跟我女儿一样,为什么我们要给吃给喝供她长大!”柯文龙大概是想起女儿,衰老的声音中带了微许哽咽:“我闺女还那么年轻,她做错了什么就要死?她从小就娇生惯养长大,我是一点苦都舍不得她吃的……”
方谨嘶哑地打断了他:“那我母亲做错了什么?给吃给喝就能买一条命,就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送死?”
“那是她该的!”柯文龙暴怒吼道:“你父母欠了她,活该给她赔命!”
外面的爆炸渐渐远去,灯管爆裂、重物砸下的声音连绵不断,鼎沸人声渐渐被越来越大的噪音所盖住。
然而在这狭小的楼梯间里,空气却像在重压下层层紧缩,逼得人连呼吸都难以延续。
“……那顾名宗呢,”方谨微微喘息,颤抖问:“顾名宗才是害死你女儿的真凶,为什么你不找他赔命?”
柯文龙骤然一顿。
方谨看着他,许久摇了摇头。
“不要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来粉饰原因,柯文龙——你只是知道顾名宗活着才能被拿捏,如果他死了,顾家再立一个新的继承人,你就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利益罢了。甚至顾远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利益投资的一种,真爱他为什么不把他接到柯家来抚养?你把他留在顾家,只是为了从小确立他继承人的地位,将来好从中获取实实在在的收益而已。”
“你本来是有办法报仇的,只是把女儿惨死的仇恨等价代换成了更多好处,同时内心的愤恨无处消解,所以就拿这件事中最无辜也最弱势的我父母来解恨……”方谨冷冷道:“你根本没你说的那么爱女儿,甚至也不爱任何人。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血腥的利益交换罢了。”
柯文龙怒吼:“住口!”
方谨握着枪柄的手骤然一紧,手背甚至暴出了青筋。
“……所以你要杀我,”许久后柯文龙终于勉强恢复情绪,咬牙道:“你来替你父母报仇,想要来杀我……你打算杀了我怎么跟顾远解释,嗯?”
方谨没有说话。
“你跟顾远在一起了是吧?”
“……”
“从上次在香港酒店碰见你,你跟顾远在一块那样子,我心里就有点疑惑。后来你们回大陆后我又旁敲侧击了几次,猜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柯文龙轻蔑一笑,问:“你杀了我回去打算怎么跟顾远粉饰太平?还是等着顾远为我报仇,再一枪崩了你?”
方谨沉默良久,摇晃的灯影中,他侧颊阴影显出了一种奇异的冷灰。
“……我不用向他解释,”方谨低声道。
“有些仇恨不用解释,只要报了就行。就像我今天在这里杀了你,然后我会去杀顾名宗,一一讨还当年所有的血债;然后如果顾远要来取我的性命为你报仇,而我逃不掉,那也是我自己命该如此。”
“仇恨就是这样的,循环往复无从化解,只能带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整个走廊震荡,墙灰簌簌而落,硝烟和浓烟从门缝中迅速飘了进来。
方谨的手指按在了扳机上,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船身骤然倾斜,柯文龙突然抓住拐杖龙头猛力一拧!
——那竟然是一把小型的手枪!
电光石火间柯文龙持枪对准方谨,下一秒只听——砰!
那其实是两声枪响,但刹那间合为了一声——
方谨在枪声响起前一瞬微微侧身,子弹贴着脸颊飞擦而过;与此同时柯文龙眉心中弹,整个人霎时凝固!
他双眼圆睁,呲目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