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肯看向方谨,那意思很明显:游轮上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解决了,顾名宗马上就要赶到,得赶快回去跟兄弟们会合才对。
然而方谨却摇了摇头,嘴唇苍白干裂,语气平淡不容拒绝:“先等我一会。”
阿肯张了张口,神情非常不安。不过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劝说,就只见方谨转向游艇上的顾远,狂风中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顾名宗马上就要来了,他来之前你最好立刻离开这里去香港柯家,顾洋也必须跟你一起走。”
顾洋倏而怒道:“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发怒是正常的,顾洋和迟婉如虽然是母子,在顾家身份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如果说迟婉如是真正感觉到了自己送命在顾名宗手上的危险,顾洋那就是真的不明就里,他潜意识里还是把顾家当成归宿的。
方谨看着他,缓缓浮出一丝有些苦涩和嘲讽的微笑:“因为你已经无家可归了,二少。”
他打开外套,从内衬口袋里抽出一叠文件,啪地扔了过去。
这文件倒不长,约有五六页纸,是一份公证财产指定继承书的概述签字部分。顾洋一眼望去当即手就抖了,急匆匆大致扫了一遍,越看脸色越差,最终猛地把文书一扔:“这他妈都是什么东西?!父亲名下的所有股票、投资和不动产都指定由你继承,如果你死后没有后代,就交给指定遗产基金会,完全没我跟大哥的份?!”
尽管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一点,但明明白白听顾洋说出来的时候,顾远还是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坐在甲板地上,靠着船舷,大半衬衣被血染得触目惊心。然而伤口处的剧痛早已麻木了,甚至连失去所有家产和地位的愤怒都非常朦胧,硬要形容的话,就仿佛隔着深水,恍惚而不清晰。
此刻他感觉到的是另外一种刺痛。
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毒液般酸涩滚烫的,让人灵魂都因为嫉妒而面目狰狞的感觉。
“你以为顾名宗为什么把你也关起来?二少,你从来都不在继承人名单里,”方谨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从一开始竞争就只存在于我和顾远之间,你是被排除在外的。”
“不……不可能……”顾洋死死盯着脚下文件,海风中那叠纸哗哗翻到最后,正露出末页上顾名宗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不可能,连任何一点东西都没留给我……这是为什么……”
“事实就是这样,我以为二十多年来你对你父亲应该很了解了,他对于血缘这种东西真没你想象得那么看重。”
方谨目光瞥过迟婉如,似乎还很有礼貌地征询了一句:“——对吗,迟女士?”
迟婉如咬牙瞪着他,嘴里喃喃了两个字,看口型像是在骂:“贱人……”
方谨却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你也可以回顾家,二少,但我保证你母亲活不过一个月——不,也许连一个星期都不要。你猜顾名宗或者是我会不会对迟家有半分忌惮?你觉得我弄死你母亲之后,会因为迟家那点蚊子肉太小就放过去不吞?”
“现在尽早抽身,你起码还能保住迟家,也不用我费神再来对付你。在香港山高皇帝远,迟家本来又从那边出身,你完全可以活得比在顾家跟我勾心斗角要好;到那时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咱们完全是双赢的局面,何必要真的逼我动刀动枪、杀人见血呢?”
方谨偏过头,神情完全是很从容,又非常彬彬有礼的。
但那话里不容置疑的自信,又让顾洋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父亲完全被你骗了!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才能哄得他这样?!是,我是不够好,但家产不给我也该给大哥!你他妈又算是什么出身的东西!”
“成王败寇,什么出身都不要紧,有本事就帮你哥把家产夺回去,没本事就只能闭嘴了。”方谨充满歉意道:“虽然我不觉得你有这个本事。”
顾洋霎时冲动地上前一步,但紧接着被迟婉如拉住了:“等等!”
“妈——”
“我们去香港,”迟婉如声音发颤,说:“顾家不能再回去了……我们必须去香港。”
她知道方谨话里虽然带着故意激怒的成分,但也确实很有道理——回顾家她活不了,去香港才能保住迟家的力量,为顾洋争取最大的生机。
更何况柯文龙八成已经死了,柯荣生死未卜,顾远正是需要助力来帮他回到柯家、获得承认的时候。如果在这时靠上柯家和顾远的话,那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会不会有重回顾家翻盘的那一天?
顾洋被他母亲紧紧按着,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咬牙道:“我知道了……”
方谨歪头看着母子俩,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轻蔑,似乎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打算,但又因为占据绝对的优势地位而懒得揭穿。
“那我就不送了,”他彬彬有礼地退后数步,站在船舷边道:“祝几位一路顺风,以后有缘再见吧——希望别有那一天。”
这个时候黑色快艇已经开过来,并没有靠近,只绕着顾远他们这艘游艇遥遥地转圈;阿肯站在救生艇上,见方谨走来立刻伸手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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