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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电梯恰好抵达,厚重的金属轿厢稳稳停在宋延霆和夏时予中间,两扇门模糊地反射出两张各有心事的脸。
夏时予缓缓抬眸,望着宋延霆映在厢门上的冷峻脸庞,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滑向对侧,他们并在一起的虚影也随之消失。
双腿似乎变得很沉重,要非常努力才能挪动一小步,夏时予低头走进电梯,在宋延霆跟进来后微不可察地往旁边退开了一段距离。
轿厢空间太窄,再谨慎的行为都变得十分明显,宋延霆按电梯键的手一顿,皱眉道,“你不用这样。”
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他肯定不会就这么把夏时予甩开,刚才确实有点反应过度。
看着夏时予小心翼翼和他保持距离的模样,宋延霆的心就像是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闷痛的感觉让他的呼吸都不太顺畅。
这种难受甚至超过了害怕被人撞破的恐惧,以至于他眼下最想做的事是哄好夏时予,而不是继续遮掩他们的亲密状态。
宋延霆表情冷淡地抬头,瞥了眼后方的摄像头,觉得被拍到其实不算个问题,他有后台管理权限,大不了把这一段视频给锁上。
想通之后,他脸色缓了缓,主动靠近夏时予,试探地去拉他的手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时予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触碰,依然盯着跳跃的楼层数字看,待他说完后默然点了点头。
宋延霆的手掌继续向下探,想去抓夏时予的腕骨,却被对方松松地抽走。
瞬间的惊讶之后,宋延霆眉间烦躁地蹙起。
他以为是夏时予是在担心电梯监控,不敢主动凑过来,于是说,“被拍到也没事,我待会儿处理一下就行。”
说完再次往夏时予那边挪了挪,结果夏时予竟然抬腿绕到了另一侧。
那躲避的动作过于刻意,让宋延霆愣了愣,伸出的手只抓到一团空气。
夏时予垂下眼睛,冷静地说,“就算没有人在看,没有监控在拍,我们离得太近也不合适。毕竟是在你公司,要避嫌。”
最后三个字就像把小刀子似的直直扎进了宋延霆的心窝。
为什么要避嫌,他们夜夜同床共枕,夏时予难道不是他的人?在公共场合行为低调点就好,避嫌算是什么理由?
他几乎就要出声反驳,可仔细一想,夏时予的身份也有些特殊,应该视作他的客户看待。
尽管律师并没有被禁止和客户之间私下来往,但这肯定不能算作一个好的行为示范,别人知道后免不了会在身后怎么讨论他。
即使没有这层身份,他自己就不怕被人看见和一个男人手牵手吗?想到这里,宋延霆犹豫了。
如果说他真是同性恋,一开始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可他不是,而被误传的性取向很可能会影响他在律所的形象以及未来的职业前景,所以他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宋延霆收回手,用整理领带的动作来掩盖纷乱的思绪。
他知道夏时予说的是对的。正是因为这样,他心底的暴躁更盛,想好好安抚人的语气顿时变得凌厉,像在下命令一样,“避嫌也用不着离我这么远,过来点。”
然而偏偏要和他作对似的,电梯内传来“叮”的提示音,夏时予刚转过来的脸上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说,“宋律师,到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宋延霆才算是明白了,夏时予是故意和他怄气。
不过眼下还有许多事要做,宋延霆暂时没办法顶着一众人的视线和夏时予讲道理,只能先把人带到自己办公室。
他在表面上也换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跨进办公室时用正常的音量说,“你用得上的卷宗和期刊都在我书架上,就在我办公室整理吧。”
公共办公区已经开始工作的众人见宋延霆来了,敲键盘的把力度加得更大,在茶水间泡茶的也赶紧回到原位。
宋延霆不知道,自己虽是迟到了一小会儿,在同事们的脑补中却成了大清早就去找客户交流的敬业表率,身后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敬意。
夏时予落后半步跟在宋延霆身后,一副客气的模样,“不用了,我把资料拿出来看也是一样的。”
他十分礼貌地和周围打探过来的人微笑点头,对宋延霆说,“外面的办公氛围很不错。”
不知道是因为没听到还是故意不回答,宋延霆一语不发地带着夏时予穿过忙碌的公共办公区,来到里间自己的办公室外。
夏时予盯着宋延霆高大的背影,轻声强调了一遍,“宋律师,我就不进去了,你给我随便找个位置就好。”
“机密文件,只能在里面看。”宋延霆头也不回地推开门,侧过身等夏时予进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动怒了。夏时予生气或者有情绪他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已经道过歉示过好,夏时予自己也说了没关系。
如果夏时予当时就提出要求,他一定会当场解决,但对方淡定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小题大做,那么到了现在,这个
', ' ')('小插曲就应该暂时翻篇。
有什么不能等他们解决了今天的正事再来处理?结果夏时予却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排斥他。
在外面有人看着,夏时予推拒一下他忍了,私下场合怎么还在和他装陌生人,难道今晚抱着他睡觉的时候也打算用这种淡漠的表情对着他吗?
宋延霆完全不擅长处理这种问题,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夏时予踩着话阶走下来就可以了,没曾想夏时予会这么犟。
夏时予依然低着头。他现在根本不想和宋延霆共处一室,幻想的泡泡刚被戳破,他也需要一个人消化这种失落的情绪。
“那……我先不用参考资料了吧,等我写完分析初稿,再——”
然而宋延霆不由分说地捏紧了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拉进房间,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跑来跑去的多麻烦,就在这里写。”宋延霆被他气得身上都热了,三两下脱了外套,缓了缓才坐到自己宽大柔软的皮椅上,随手指了指,“找个位置坐下。”
他的办公室在设计时就考虑过和客户面谈的需求,因此在装潢上很舍得成本,包括大地色基调和疏散而有质感的摆件,都属于在观感上就能让人沉静下来的类型,宋延霆进门后被这种氛围感染了,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夏时予杵在原地没动,拘谨地站在一边。
“怎么了,腰还疼吗?”宋延霆注意到夏时予收在身侧的手掌正按在腰上,一下就把其他事忘了。
昨晚两人缠绵时,夏时予哼唧着抱怨腰都要被他撞散了,今早出门前还自己揉了几下,宋延霆答应晚上回去给他按摩放松。
“没有。”夏时予动作僵硬地把手臂放下去。看宋延霆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他也不想再争辩了,在会客沙发上坐下,规规矩矩地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摆上,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等夏时予真按他的吩咐做事,宋延霆又觉得不对劲了,在座椅上盯着人看了半晌,没按捺住心里那种不舒服,朝会客沙发大步走去,腿根贴着夏时予坐下,两人的体温都能缠在一起。
会客沙发是L型,夏时予坐在长的那端,空间十分宽敞,坐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显然宋延霆不是来视察的,就是单纯想挨着他。
夏时予想都没想就往旁边挪,刚腾出了点位置,宋延霆的眉毛一下就挑起来了,手臂从后绕过去锢住夏时予的细腰,在熟悉的位置捏了一下,“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跑什么?”
“可能随时有人进来。”夏时予俯身握着鼠标说,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宋延霆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阴沉道,“现在没有,你怕什么。”
夏时予清亮的眸光颤了颤,过了会儿才回答,“怕的人不是我。”
宋延霆一下就从靠背上坐直了,瞪着夏时予的后脑勺没说话。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打破沉默的是第三个人。
梁静姝敲了两次门,等得比往常久了些才听到请进的指令。
宋延霆已经坐回办公椅,夏时予对着梁静姝抿着唇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将目光重新投向屏幕。
接过咖啡,宋延霆灌酒似的灌下一口,梁静姝则在挥手和夏时予打过招呼后惊讶地在心里嘀咕。
这两人显然是闹矛盾了,明明他们在停车场的时候相处还挺和谐,怎么上楼之后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了?
不过客户和律师之间有分歧也很常见,她没有多想,只是问宋延霆是否现在开始晨间报告。
有第三人在场,梁静姝以为宋延霆会让她晚点再来,结果宋延霆一点都不介意夏时予在这里旁听,她也就继续说下去了。
把上周的工作要点总结完毕后,梁静姝想起今早得到的新消息,也一并转告了宋延霆。
“高宣洋用私人账号在我们平台留了言,”梁静姝顿了顿,生怕宋延霆因为这个挑衅行为生气,放慢语气说,“他让我们……主动撤诉。”
“为什么?”宋延霆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从逻辑上没想通对方这么嚣张的原因。
“他没说,他的留言只有一行字,‘不要浪费时间了,撤诉吧。’时间是昨天凌晨。”梁静姝回忆道,“我们要不要回复点什么?”
“不用。”纯粹的情绪宣泄表达是犯不着花时间去处理的,宋延霆略过这条信息,让梁静姝着重跟进自己之前布置的任务。
等梁静姝离开,宋延霆确信没有别人会进来后才再次来到夏时予身边,这次没坐过去,站在他身侧问,“你弄完大概需要多久?”
夏时予想了想,说,“我中午就走。”
“我没赶你走。”宋延霆刚刚还能理智思考工作,一听这话火气又被点着了,压着情绪说,“我是想提前预约餐厅,带你去吃饭。”
“不是说去食堂吃吗?”夏时予抬起头问。
宋延霆开始打算随便吃点,但想到昨晚夏时予疲惫睡去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了,想带他吃点清淡又
', ' ')('有营养的东西,食堂做饭只管熟,忙起来可以凑合吃,要带夏时予去就太寒碜了。
考虑到用餐高峰期外面的拥堵,他们需要错峰出行,前提是不能打乱夏时予的工作节奏,所以宋延霆才来问了一句,方便灵活调整。
夏时予自己刚问完,不等宋延霆解释就就反应过来,“哦,你是怕被同事看见?没事,我们分开走吧,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宋延霆自认情绪管理模块自己做得不错,没想到平时那些冷静在夏时予面前完全失了效。
他顾不得这里是办公室,单臂按着夏时予的肩膀,把他推到沙发靠背上抵着,俯身平视着夏时予的眼睛,声音沉稳地说,“到此为止,别闹了。”
夏时予咬了咬牙,勉强挣开束缚,微喘着气说,“我怎么闹了?”
“生气了为什么不承认,我又不是不会哄你。”宋延霆强势起来的时候是真强势,说话时一定要让夏时予看着他,捏着对方的下巴不允许他扭头。
那道嗓音太有蛊惑力,夏时予呆愣了一瞬,心底涌起一股悸动,但很快就被更加澎湃的酸涩感压了下去。
宋延霆目光低垂,仿佛黏在那双红润的嘴唇上。
他还是没办法直接对着夏时予撒气,摸着夏时予的柔滑脸颊叹息一声,然后快速在那张唇上啄了啄,温声道,“这里人多,有什么不高兴的我们回家慢慢说,好吗?”
夏时予本来已经有些软化了,但一听到宋延霆最后那句话就想到自己被突然甩开时的心情,感觉就像被人迎头扇了个耳光一样,他猛地醒悟过来,身体忍不住往后缩。
“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也要谈哄不哄的?”夏时予轻笑一声。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温柔起来更让人把持不住,能把一群人蛊得上头,什么要求都想答应他。
可现在这种轻快的语调实在不合时宜,宋延霆从中品出了暗含的讽刺,周身的气压更阴沉了。
“你一定要现在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吗?”宋延霆眼中的柔情倏然消散。
他对今天的行程本来有很精细的把控,结果夏时予这么一耽搁,他的效率也受了影响,接连着造成的后果就是所有节奏都乱了,很可能会影响到后续的活动。
要么他今天加班调状态,要么接下来几天再重新拟定工作计划,哪一项对于他来说都是轨迹失控,而失控会让他感到挫败,因此宋延霆此刻的心情非常糟糕。
但凡眼前换一个人,宋延霆都不会选择继续忍受,而是直接勒令对方离开这里,免得继续给他添堵。
“不,”夏时予移开视线,眼神看向天边,“没有讨论余地的问题,讨论它做什么?”
宋延霆头疼地掐了掐太阳穴,疲惫道,“你要我怎么做才能不生气,告诉我。”
夏时予张了张嘴唇,没说出话。他发现自己被问住了。
他对宋延霆的举动没有任何感到疑问的地方,自己也能接受两人目前这种关系,可他还是很难过。
这不是因为宋延霆有问题,而是他开始贪心了。宋延霆其实没有义务对他这么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在心里拔高了对宋延霆的期待,现在反而回过头埋怨对方不够体贴,这实在是……太贪了。
他最好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
夏时予脑中闪过宋延霆刚才的表情,知道他和宋延霆还没到那个份上,和身份有关的话题一旦开启就是死路一条,要是他想把宋延霆吓跑,完全可以继续问下去。
但他宁愿把这种虚假的幸福维持下去,也不想亲自从美好的空中楼阁中走出来。
“说句话,嗯?”瞥见夏时予表情空茫,宋延霆反思自己可能太凶了,用了最强的克制力来柔化语调。
夏时予被顶高了下巴,正对上宋延霆深邃迷人的眼睛,心尖猛地抖了一下。这些本不应他得的东西,意外被他捡到了,还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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