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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夏时予感觉自己完全不明白宋延霆的想法,有时候又觉得他的心思简单到不需要猜,就像现在面对餐桌上五菜一汤时,他瞬间就懂了,宋延霆是在含蓄地表达歉意和关心。
很像他爸的作风。虽然那个男人并不擅长言辞上的安慰,但见到他心情低落,二话不说就把他举到肩头放着,带他去街头小巷最热闹的地方逛一圈,然后塞给他几个小点心,让他吃着吃着就忘记了难过这回事。
“你一个人吃饭不是这种规格吧?”夏时予目光扫过桌面。
眼前几个盘子里装着如同从美食教程的图例中抠出来的菜,看着清淡却香气馥郁,让人垂涎欲滴。
“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吃饭。”宋延霆淡然回应,给他递的依然是勺子。
“其实你不用处理得这么细的,我的手不方便,可是舌头还能用啊,”夏时予盯着自己点的菜说。
宋延霆帮他盛汤的手一顿,幽幽扫过去一眼,“我知道你的舌头能用。”
“这是黄焖鸡丁,不是黄焖鸡。”夏时予抓着勺子在碗里搅,怀疑宋延霆是在把他当小孩哄。他摔伤了胳膊而已,怎么就不能啃骨头了?
他叹了口气道,“去骨的黄焖鸡是没有灵魂的。”
宋延霆点点头表示接受批评,但并不打算改,“没去骨的黄焖鸡也只剩肉体了,快吃吧。”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夏时予撇了撇嘴,愤愤往嘴里递了一勺肉。
比想象中还要鲜美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他的胃一下就被征服了。
夏时予自己吃得尽兴,发现宋延霆只挑了点素菜吃,终于想起来这个问题,“你上次说你不吃鸡肉,为什么啊?过敏吗?”
人的过敏原千奇百怪,对空气过敏的都有,食物致敏的人就更多了。但鸡肉作为优质蛋白在各类美食中占比都不小,不能吃鸡肉实在有点惨。
顶着夏时予投过来的同情目光,宋延霆放下筷子,抽出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才说,“不是,我只是不吃。”
“不喜欢鸡肉的味道?”夏时予还在刨根问底,猜测道,“但是鸡肉的味道已经很淡了诶。”
“我知道,我吃过。”宋延霆的视线也转到了那盘鸡丁上。
“那是因为什么?”夏时予更加好奇了。
宋延霆沉默半晌,淡色的眼睛仿佛笼罩着一层忧郁,睫毛垂下遮住了眸光,低声道,“因为一些,个人原因。”
明显是不想再说下去了。
夏时予也放下餐具。他想了想,没有继续追问,就像宋延霆也没问他为什么会产生那些应激反应一样。
然而过了片刻,宋延霆却开口道,“我父亲对我要求很严格,从小就是。他会给我安排好每天的任务,如果我没有完成好,他就会惩罚我。”
夏时予惊异地抬头,却见宋延霆根本没看过来,死死地盯着眼前那盘菜。于是他沉默地听着宋延霆说完了他小时候的经历。
没有哪个小孩是不爱玩的,少儿时期的宋延霆也是,他虽然遵照父亲的指导完成了很多超前的学习内容,被老师和亲戚夸成难得的好苗子,心里却不觉得有多高兴。
家里几乎没有娱乐设施,其他小朋友家里还有点玩具,他只有用来练习珠心算的算盘和天文启蒙教材送的望远镜。
算盘没什么开发空间,他就拿着望远镜当玩具,白天夜晚都趴在窗边看,时间长了之后他发现对面楼经常飞来一群鸽子。
书上说鸽子喜欢吃豆子,于是他从家里厨房拿了豆子花生放在自己卧室的窗台外,有一天真的吸引来几只鸽子。
后来这群鸽子就成了他隐秘的伙伴,在卧室学习时,鸽子偶尔会站在窗外陪他,用粉色的喙轻啄玻璃窗向他讨要食物。
他吸引来的鸽子越来越多,家里人还没发现,他悄悄拿了食物去喂它们,有时候打开窗户甚至会有鸽子飞进房间陪他玩一会儿。
某次喂食的时候,他发现其中有只鸽子动作和其他鸟不一样,显得迟钝呆滞,翅膀都不敢大张,并且会长时间停在他的窗台上休息。
仔细检查后,他发现那只鸽子是受了伤,可能是飞行途中刮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它虽然动作迟缓,却并不怕他,会从他掌中啄食,并且很小心地避开他柔嫩的皮肤,一点没让他痛。
有次他把手伸出护栏给鸽子喂食,天上开始下雨,其他鸽子啄食完饲料便四处飞散了,那只鸽子依然停在窗外。
小少年不忍心看它被淋湿,把装书的箱子找出来,放在卧室一角,轻声对鸽子解释了几句他的安排,鸽子便很有灵性地从窗户的护栏钻了进来,跳进箱子休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栖息场所。
他去上学的时候会把窗户打开,让鸽子到外面玩。直到过了小半个月,他威严的父亲才发现他私下的小动作,当场把装着鸽子的箱子摔了,鸽子受了惊吓,乱扑腾了一阵,翅膀伤得更厉害。
他第一次顶撞父亲,说鸽子又没有影响到他。在母亲的调和下,父亲终于让步,同意鸽子多
', ' ')('住一段时间。
结果后来那只鸽子一直没恢复过来,他不得不多花了些时间去照看它,上学也因为这个原因迟到了,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来询问情况,他父亲终于勃然大怒。
当天他被送去学校之前,正好看见父亲把鸽子从箱子中倒了出来。他忧心忡忡地过了一天,回来后在卧室没找到鸽子,问父亲鸽子去哪里了,父亲冷着脸让他吃完饭再说。
他怕父亲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只好闷头吃饭,但也仅仅喝下几口汤。
等他急切地放下碗筷要去看鸽子的时候,他父亲猛地一拍桌子,说,“你还去哪里找?你刚刚不是把它吃了吗!”
他如遭雷击,在原地傻站着,“你说这是……鸡汤啊。”
“我说这是鸽子汤你会喝吗?”他父亲冷笑一声。
……
“所以你……”夏时予心情复杂地看着对面表情冷峻的男人,想到他当时的感受,心中涌起一阵密集的疼痛,“对不起,我还点了这道菜……”
宋延霆望向窗外。他的新房子在窗台上留了足够的空间,能站一排鸽子,但他没有再往上面放过食物。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那只鸽子并没有被煮成汤,但我还是不愿意吃鸡肉。”宋延霆说。
可能是一种对父亲的反抗吧。
不再碰一类食物,不再和其他动物,或者其他人走得太近,都是无声的抗议。尽管他相信自己已经成长得足够强大,可是从那时起便落在心里的阴影却依然挥之不去。
夏时予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他还担心宋延霆提起往事之后会一直郁郁不欢,但吃完饭对方就恢复了正常,反而是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很想做点什么让宋延霆开心起来。
晚餐后正是夜间出行的高峰,他们不赶时间,把家里收拾了一遍才悠哉游哉地出门,回夏时予的住处取换洗衣物和电脑。
宋延霆开车很稳,甚至有点太稳了,让夏时予忘记了某个问题,直到开到学校外的减速带上,车身小幅度颤了几下,夏时予才猛地吸了口气。
“嘶!”
“震到手臂了?”宋延霆已经尽量控制着车速,但也不能完全避免颠簸。
“不、不是手臂,”夏时予捂着脸倒抽冷气,“是屁股”
“嗯?”宋延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夏时予的声音从指缝中飘出来,“……你真的太大了。”
“……”宋延霆差点一脚油门把车甩出去。
他罕见地感到了心虚,过了减速带后转到路边停下,从后座捞起一个靠枕,让夏时予当坐垫,“先用着,待会儿看看有没有更软的垫子。”
“不用了,平路没事。”夏时予叹了口气。“今天去超市我也不觉得难受。”
“后面几天送你你上学都是走这条路。”宋延霆提醒道。“还是要准备好。”
“好好休息的话,过一天就好了,不用麻烦。”夏时予摆了摆手。
宋延霆沉默地望了他一眼,手指重新搭上方向盘,将小车开进正门,低声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休息不好的情况?”
夏时予垂眸思考片刻,转过头看着对方紧绷的侧脸,忽然道,“等一下,你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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