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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了两天白捡的假,梁静姝再次踏进办公楼时只觉神清气爽,挎着大容量帆布包满面春风地走到楼道,朗声和每一个同事问好。
正是早高峰,电梯口聚了一大群人,互相熟识的几人自然围成小圈,小声聊着职场八卦。
周围的噪音一点也没影响到梁静姝的好心情,她低声哼着歌,嘴角露出愉悦的笑容。法院一上班他们的案子就该有进展了,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就能结案,她还能期待一下未来的长假。
等电梯的间隙,有人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梁静姝摘下一只耳机听她说话,“小梁啊,你们最近在忙的案子很复杂吗,怎么宋律师也开始加班了?”
哼的小曲儿戛然而止,笑容顿时裂开。
梁静姝惊恐地把另一只耳机也拽了下来,“啥?老大背着我加班了?”
“你不知道?宋律师现在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昨天我下班的时候天都黑了,回头一看办公楼,我们这层就剩宋律师办公室还亮着灯。”那人也十分惊讶,说话时表情生动,用肘尖轻戳梁静姝,“你们当事人催得很紧?”
“没有啊,”梁静姝诚惶诚恐地回答,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宋延霆办公室做晨间报告,欲哭无泪,“老大什么都没告诉我。”
见楼层指示灯开始闪烁,那人便没再追问,随口安慰道,“那应该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梁静姝也是这样期望的,进门后小心地扫视了一圈。
窗台上的绿植上隐隐挂着水珠,看来老大还有心情浇水,安全+1分。
侧边的档案架一目了然,文件放置紧凑,没有被单独抽出来的卷宗,看来这次她的整理工作也没有问题,安全+1分。
再看办公桌,合身的西装勾勒出俊挺的身影,光是伏案的姿势都给人一种劲拔的气质,而旁边的咖啡杯还是半满的状态……咖啡杯??
宋延霆办公时以高效为准,办公室有咖啡机也不用,拿速溶咖啡就能对付过去,直到梁静姝自告奋勇说可以准备两人份,才养成了等梁静姝来了再喝咖啡的习惯。
如果不是工作强度太大且忙得不可开交,宋延霆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去泡咖啡。
而现在,老大竟然自己冲了咖啡?完犊子。梁静姝两眼一黑。
“来了,”宋延霆半晌才抬起头,把面前的文件推到一边,钢笔点了点座椅,“休息得怎么样?”
“还、还行。”梁静姝立马成了鹌鹑,老老实实地开始做报告。
末了见宋延霆脸色如常,她忍不住多问了句,“老大,我们提交的新证据有进展了吗?”
事实梳理出来大概就是这样:安芷如的稿件被魏峻峰看见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泄露给高宣洋,高宣洋借此契机创作了自己的作品,但高宣洋公开作品的时间更早,因此敢硬气地提起诉讼。
监控证据和当事人补充的细节已经还原了部分真相,就是不知道法院那边的态度会不会受影响。
宋延霆放下钢笔,微微摇头,“这点证据还不够,除非我们能找到魏峻峰和高宣洋之间的交易凭证。”
又追问了几个相关问题,梁静姝终于暗戳戳地把话题转到了宋延霆身上,看了眼桌上高高一叠法律期刊,问道,“老大,你这两天都在看这些吗?”
找不到新的突破口,就只能从浩如烟海的案例中寻找灵感,经验丰富的律师在陷入困境时都会这么做。
宋延霆掐着鼻梁,缓解过度用眼造成的疲惫感,“对,你今天的任务也是检索,具体要求我发给你了。”
“好的好的。”这样看来,宋延霆独自加班只是为了求稳,想在开庭前尽可能做足准备,是她想多了。
“对了老大,我忘了告诉你,”梁静姝走到门前又折回来,想起放假前还有件事没处理完,“上次的那个祁先生提出的布局方案,我已经转告施工方了,那边说需要找时间和他对一下细节。”
“我会联系他,还有别的事吗?”宋延霆问着,眼睛已经转回桌面的资料上,一目十行地飞速浏览,筛选有用的案例。
“没有了。”梁静姝悬在喉咙口的心脏彻底放回了肚子里,放松地转过身,步子轻快地往外走,结果没几步又哒哒哒回来了。
宋延霆威严的剑眉蹙了蹙,再次抬眸,“怎么?”
“这次不是工作内容,”梁静姝没过来,而是在窗台处站定,拉开大挎包,从中掏出一把黑色的折叠伞,回头笑着说,“我帮人还伞。”
她照例把伞放在窗边的镂空置物架上,抬腿就要走,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
累了两天的宋延霆,没有因为自己冲咖啡生气,也没有因为办公室装修这种琐碎的小事发脾气,但当他看清那把伞的时候,梁静姝觉得办公室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个度。
“嗒。”钢笔被放回桌面,和实木桌板碰出闷响。
宋延霆脸色冻人,目光直直盯过来,沉声问,“这把伞,怎么会在你这里?”
黯淡的卧房里,对开窗帘之间敞着一条缝
', ' ')(',透出单薄的微光,照在俊秀的眉眼上。
细密漆黑的羽睫不安地颤抖,夏时予额上浸了层汗,鬓边的发已经润湿。
这是他高中时的家,他站在自己的卧室中央,长久地凝视着墙面挂着的肖像画。
画面用色大胆而鲜活,用暗色作底,鲜亮瑰丽的彩色渐次铺开,勾勒出一张男人的脸,即使没有学过绘画,也能从精细的描摹中看出作画者对于绘画对象的看重。
画中人就站在卧房门口。
夏时予还记得,那是向真出去参加聚会,喝得微醺,非要来找他,他只好报出家门地址,提前在门口迎接他。
向真少有这么失态的模样,作为班上的助教,在一帮小鬼面前当学长的时候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现在却因为酒精作用而任性地坦着领口,眼中多了些放纵,目光不断在他身上扫视,甚至连隐秘部位也没放过。
夏时予被看得脸颊发烫,向真却浑然不觉,从欣赏他本人转为欣赏他家的装潢。他家里没什么特别,向真却看得很细致,最后径直去了他的卧室,夏时予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向真一眼就看到夏时予挂在墙上的画。
他自认对向真的心意藏得很好,当心底的秘密被这样突兀地呈现出来,夏时予半是紧张半是害羞,很想直接去蒙住向真的眼睛,却只是掐着自己的手心来缓解焦虑。
向真会觉得他变态吗?以后还愿意和他分到一个组练习画画吗?
在向真看画的那短短几秒,他脑中飞过无数可能性,等向真开口评价就像等了一个世纪。
夏时予背上冒了层细汗,做好了面对一切可能的心理建设,却见向真回头对着他眨眼,问道,“小学弟,你画的是我吗?”
他一口气被提到了天灵盖上,闭了闭眼,过了会儿才认命般回复,“是你,学长。”
如果向真表现出反感,他还可以把向真的身份解释为绘画模特,不至于让他害怕远离。
然而向真笑眯眯地夸道,“画得很好。”
夏时予僵直的肩膀微微松懈,暗自松了口气,可下一个问题又紧随而来,让他再次愣住。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向真弯着眼睛问,语气温和而亲近。
夏时予盯着向真的脸,忽然酸了眼眶。那是他在梦中无数次渴望亲吻的眉眼。
心动会让人的情绪翻滚煎熬,但最终等待审判的这一刻,所有思绪都被压成深海下的暗涌,只敢用沉默回应。
他珍藏在心底的笑脸,那些酸的甜的回忆,只参杂着一丝轻微苦涩的过往,仿佛同时涌上喉头,让他出口的话变得低沉而沙哑。
夏时予说,“这副画叫做《真》,向真的真。”
向真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的视线如同抚摸般扫过夏时予的脸庞。
“你喜欢我么?”向真淡淡地问道。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他迎着向真的目光,忍住心脏巨震下的惊慌,回应道,“嗯,喜欢。”
向真凝视着他,过了会儿轻轻一笑,捏着下巴吻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神情像极了情难自持。
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夏时予听见自己的声音。
下一秒,梦境翻覆,向真温柔的笑容变成了讥讽,墙上的画掉下来,砸入没有边界的浓黑深渊,他作画的颜料开始褪色,温馨小屋倾倒,塌成狼狈的碎片。
他来到空无一物的虚空,独自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你又梦到我了,有这么想我吗?”向真的声音戏谑地响起来。
“不,不,走开。”夏时予把头埋在臂弯里。
“还喜欢我吗,夏时予?”向真用惯常的温和嗓音问他。
“不,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夏时予肩头颤抖起来,带着哭腔回答。
“为什么不敢?你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敢给红蜻蜓投递作品,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向真很不理解地问。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夏时予红着眼睛抬起头,眼前没有向真,什么都没有,但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了宋延霆的脸。
“因为喜欢你太疼了。”
说完这句话,一阵窒息感陡然袭来,夏时予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才攒够睁开眼睛的力气。
他漂亮的眼睛里只有空茫,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才缓过来,眼神重新定住。
手臂在床面扫荡,捞起陷在被褥间的手机,夏时予点开了一个聊天框。
漫无目的地往前翻,仔细地看过一条条信息,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开操作页面,利落地点了删除。
屏幕上弹出提醒:
将联系人“宋延霆”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他的动作顿了半秒,拇指划到右侧的红字。
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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