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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宋延霆习惯的交流模式完全不一样。
成年人总是喜欢留有余地的,很多事情不会直白地点破,就算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也只会旁敲侧击地印证。
他以为夏时予最多只会好奇地问一句怎么了,却没想到人家连个弯都不转,直接把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其实多多少少有点没分寸了,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让他讨厌不起来,反而像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胸腔里充斥着被人依赖的满足感。
站着的宋延霆比夏时予高了半截,他压低眼睑沉默地回视,见夏时予唇边挑着一抹浅淡而透着得意的笑容,瞳孔深处水光涟涟,柔软至极。
他怔了一瞬,避开那道目光才说,“嗯。”
“真的啊?”夏时予把手机扣在桌面,腾出手去拉了一下宋延霆的衣摆,“你转过来说。”
手掌裹了纱布不好活动,所以他只用了指尖的力量。很轻,像在撒娇。
宋延霆低下头,正好看见夏时予松手的瞬间,他眉头皱了一下,道,“受伤了就少活动。”
夏时予抻开指节又屈起,觉得掌心的包扎十分碍事,他在宋延霆面前舒展着爪子,笑意更深了,“你问了什么,不打算告诉我吗?”
既然夏时予自己没有提过惊恐发作这件事,宋延霆也不会当面揭人伤疤,他沉吟片刻,说,“告诉你也没有用。”
“嗯?”夏时予还想把纱布扯松一点,闻言惊讶地抬头。
“让你多休息,少活动,你听了吗?”宋延霆看着那只不安分的手,借题发挥道。
“……”夏时予自觉理亏,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要是宋延霆以这个理由让他一个人在家静养,那得放走多少共处的机会?
“我把文件转过来了。”宋延霆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把梁静姝打包好的资料传给夏时予。
下载速度很快,夏时予握上鼠标的一瞬间马上忘了自己是个病号,迅速地给文件分好了类。
图片大小不一,有的部件缩成一团,要凑近了才能看,宋延霆俯身和他一起浏览,单手撑在桌侧,能闻到淡淡的药味。
夏时予点开文件之后就端正了神色,他的注意力全在图片上,甚至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人,所以根本没考虑到他的浏览速度是很多人都跟不上的。
一张张图片滚动着进入屏幕中央,整体的,局部的,夏时予唰唰往下翻的时候,宋延霆还在看上一部分的内容。
这样滚了有好几分钟,宋延霆终于挑了挑眉,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了。
继续看下去也是徒劳,他根本毫无头绪,只能看出两个作品长得很像,却不知道夏时予频繁地放大、缩小图片时是在思考什么。
他遗漏掉了太多细节,不过这是专业积累的问题,他作为外行人很难在短时间把握住其中的关键。
但他没有开口抱怨,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夏时予,只见他神色严肃,目光机敏地在繁琐的细节图中逡巡。
专注的眼神仿佛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轻佻和玩闹,也没有失落与伪装,那是一种非常迷人的状态,屏幕的亮度让他的侧脸闪闪发光。
夏时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宋延霆也这样观察着夏时予,唇边浮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容。
忽然,夏时予微微侧过头,开口和他说话,宋延霆想避开目光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的初始手稿就很相似。”夏时予只是下意识朝向他,眼睛却没有离开过电脑,所以错过了宋延霆在那一瞬间的紧绷。
握着鼠标极快地点了几下,夏时予在众多图片中整理出一个框架,想找到特定的细节也很容易,他把几张图片并排列在中央,伸手点了几处,指给宋延霆看,“这里,你看轮廓线的形状,这里,弯曲的弧度。”
被他挑出来的两处图片经过背景虚化处理,然后拖到了新的图层中,逐渐和新的背景图重合。
“我把对比图做出来了,能看出来吧,重合度很高,”夏时予说着,又如法炮制,调出另一组图片,“还有这里,是系列图的整体布局,里面的模块分布也是基本一致的。”
图示清晰明了,配合夏时予的说明很好理解,宋延霆这才明白他刚刚梳理出了什么内容。
宋延霆自问反应不慢,却不得不佩服他捕捉关键点的速度,投过去惊讶的一眼,赞同地点点头,“这么说,从第一步开始,这两个作品就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夏时予又把宋延霆的话默念了一遍,蹙眉道,“可是很奇怪。不管抄袭的是谁,一般来说都只参考最终作品,而不是原始手稿。这两幅作品的最终版式都是经过变形的,但原始手稿却完全一致。”
宋延霆也陷入了沉思。
夏时予接着说,“安老师也好,那个叫高宣洋的设计师也好,如果不是拥有对方的初始手稿,并且细致地复刻过,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安老师和我说过,她之前根本不认识这个高宣洋,更不可能把初始手稿给
', ' ')('他。”
宋延霆原本以为分析完创作路径就可以结案了,没想到更复杂的还在后面。他相信夏时予的专业判断,而在专业之外的领域,他的思路比夏时予要广。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在中间做了传递者?”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在对方眼中找到了赞同。
宋延霆马上打电话给梁静姝,让她去查高宣洋的背景,着重筛选可能和安芷如产生交集的人。
“我也去问问安老师……”夏时予说。
“当事人可能并不知情,你只需要询问有没有泄露初始稿件的可能性就好。”宋延霆提醒他。
“好。”夏时予应下,右手还搭在鼠标上,缓慢地指挥光标叉掉一个个打开的文件。
正事是解决了,两人达成共识后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宋延霆的目光追着他屈起的指节,直到点完最后一个叉,夏时予停下动作,探寻地看过来,像是在问接下来要干什么。
宋延霆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他应该站起来先和夏时予客气两句,感谢他的专业协助,然后礼貌道别。
但他下意识并不想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对待夏时予。
闷了半天,他欲言又止,像个第一次约人的愣头青,明明想说点别的,却还是只能憋出一句,“我们也要尽快提交证据,一周之内把创作图片交给我,可以吗?”
“没问题。”夏时予答得很干脆。
宋延霆颔首,站在原地抿了抿唇,盯着夏时予却没说话。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也弯了一下,无声地勾着他。
心脏跳得越来越重了,宋延霆强行扭开视线,“我先回去了——”
“宋延霆,你晚上有约吗?”夏时予在他转身的瞬间问。
叫的是名字,不是宋律师,暗含着私人的牵扯。
“没有。”宋延霆垂下眼睛说。
夏时予轻巧地绕到他身前,堵住他的去路,愉悦地宣布,“那你现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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