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傅星徽是知道的,但这是纪朗没有在娱乐圈提过的隐私,所以他并没有告诉高阮。
其实以前,傅星徽一直觉得纪朗是个分享欲爆棚的人,他从小到大事无巨细几乎全都讲给傅星徽听过。
小到三岁的时候在床上烧床单,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保姆来烤火取暖,最后被父亲胖揍了一顿。
大到小学的时候跳过级,高中的时候竞赛闯进国家集训队,最后代表国家参加ioi,赢回了块金牌,那块金牌还被纪朗强买强卖送给了他,到现在都在他家里。
他还知道纪朗从小到大分别上的班级的班号,知道他在国外待到读小学的时候才回来,知道他父母的工作,甚至连他上过什么补习班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纪朗回到娱乐圈的时候,傅星徽担心他嘴快,还想过要不要想办法提醒他小心隐私泄露。
可是根本就没有。
那个竹筒倒豆子一样讲着与自己有关的所有事的男孩,在他的粉丝面前却从未提过自己的过往。
明明读着那么好的大学,可他一次都没有主动在镜头前提过自己的学历。就连从前最爱在傅星徽面前嘚瑟的金牌,纪朗也没有在粉丝面前提过,还是粉丝自己扒出来的。
这么多年放着这么好的圈粉机会不抓住,直到今天,纪朗才第一次在镜头前展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傅星徽把高阮送回别墅后,看了一眼车库里停着的车,和她说:“我不进去了。”
“他们都回来了,”高阮也看了一眼车库,“这个点正好吃晚饭。”
“你们吃吧,”傅星徽说:“我有点事,晚点回来。”
高阮闻言也不再挽留,自己走进了房间。
别墅里面很热闹,大家都聚在客厅,她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纪朗第一个开口,话音里还带着笑,“高阮姐,我们晚上叫了外卖,今晚偷懒不做饭。”
第二个出声的是顾亦悠,“高阮姐,你今天这身衣服风格和以前不一样哦,”她笑吟吟地夸道:“特别漂亮。”
高阮换了鞋过来,“外卖还有多久呀?”她先问了纪朗,又对顾亦悠说:“怎么,我以前不漂亮啊?”
“都漂亮。”薛寒夸她。
“星徽哥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纪朗问。
“他说有事儿,不回来吃了。”
“今天叫了六人份的外卖,”路朔说:“他不来可惜了。”
“那就多吃点,”顾亦悠甜甜的笑声回荡在屋内,“今晚不减肥。”
话是这样说,可明星都得保持身材,最后还是剩了不少东西,被纪朗囫囵个儿地收进了冰箱,回来就听见薛寒又开始跟高阮说:“你不知道,今天纪朗滑冰滑得有多好,从前在圈里听说他这么久,都不知道他还会这个。”
许是感知到纪朗走进,高阮忽然抬眼,恰好对上了纪朗的目光,她眼睛弯了弯,“我和星徽今天也看见了,”看薛寒有些诧异,她又补了句,“我们在楼上吃饭。”
众人如今已经熟了不少,路朔闻言道:“什么!你们都有眼福,就我和亦悠没看见?”他点了点坐到他附近的纪朗,“下次我请你去滑冰,你也得赏个脸,表演给我看看。”
“行,”纪朗笑着说:“把星徽哥也叫上,我们男生聚会。”
高阮闻言看了纪朗一眼,“是该把傅星徽叫上,今天他看你滑冰看得眼睛都直了。”
正在喝水的纪朗一不小心呛咳了两声。
坐在一边的顾亦悠眼睛尖,笑着揶揄他,“纪朗,你脖子和耳朵怎么红了?”
纪朗故作镇定地放下水杯,“呛的。”
高阮也跟着打趣他,“你怎么这么不禁夸。”
一墙之外,傅星徽其实并没有走远,他没让摄影师跟着,开车在附近转了转,也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潜意识里的记忆发挥了作用,开着开着,居然开到了上回纪朗带他去的河堤附近。
傍晚的风景和深夜又有所不同,没有深夜那么沉的黑,将将亮起来的路灯反而给人几分身处破晓的错觉。
傅星徽锁了车,慢悠悠地走到河边。
其实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该工作的时间回到别墅去好好工作。
身为艺人,他应该珍惜每一个镜头,而从前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可是现在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譬如他的心有一点儿不宁静。
他都不需要闭上眼,脑子里就会自动重播那首叫做《送给星星》的歌,月光照耀下的河面像极了中午的冰面,他仿佛能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考斯滕的男人在那上面滑步,如履平地。
傅星徽双手撑着河边的栏杆,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前路朔和宋琦都说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他没有什么爱好,他学习的一切都是为了赚钱,宋琦还打趣他,不是在赚钱,就是在学习如何更好的赚钱。
无论是为唱跳一丝不苟地练了近十年基本功,还是后来走投无路破釜沉舟地转型演员。
他怕自己非科班出身,达不到剧组的要求,就跟公司申请找机会去旁听科班的表演课。
没有工作的时候,就一帧一帧看前辈老师的经典作品,然后照猫画虎地学,在镜子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调整和尝试,直到他几乎能够控制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饶是这样,还要反复复盘自己出演的作品,让宋琦和小田他们挑刺,然后汲取经验。
为了更好的理解角色,他看过很多很多书,每演一个角色前,他都做很多功课,看很多符合时代背景和人物的资料,或者较真地跟编剧导演一遍又一遍地讨论,确保自己真的理解了。
有时候遇到心态比较随便的编剧,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写出来的人设想表达什么,还能被他倒逼着加深理解,回去怒加几万字人物小传。
当年他给《游鸟》写的影评更是被多次转发,甚至因为写得太好,还被怀疑过是请的枪手。
宋琦一开始还以为他真的特别热爱演员这份工作,后来才发现,无论是唱跳、演员、还是接代言拍广告,在傅星徽心里都是一样的。
对傅星徽来说,那全部都是他的工作,而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公司安排的工作做到最好。
实在是爱岗敬业的头号打工人。
所以宋琦说,傅星徽这个人很特别,他没有爱好……没有欲望。
傅星徽对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完全没有兴趣,但并不耽搁他认为和宋琦交谈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于是挂着格式化的微笑,和他进行过看似亲切友好,实则废话连篇的交谈。
傅星徽不怎么在乎工作之外的生活,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东西……职业、食物、爱好或是别的什么。
直到今天,傅星徽闭了闭眼,想起那双从楼下看上来的眼睛。
纪朗的眼神一直很干净,仿佛漫长的时光从未磋磨过其中的光彩。
傅星徽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时间这个刽子手粗心又偏心,在把所有清澈的灵魂推向社会,把那些生动而青春的少年变成无聊市侩的大人的时候,唯独漏掉了他。
那晚傅星徽没有回别墅。
……他不想回去。
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傅星徽总觉得,今晚如果睡在纪朗的上铺,他会睡不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黑了,他把钥匙丢进玄关的小篮子里,随手打开屋里的灯。
他家里看起来很空,基本没什么东西,像个暂住完随时都能离开的旅店,玄关架子上挂着块金牌,大概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亮色。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往床上一躺,四肢百骸都舒坦了,浓重的疲倦感席上心头,傅星徽闭上眼,平静地等待着睡梦的降临。
然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当明明一直闭着的眼睛越来越疲惫的时候,傅星徽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
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
他怀疑那首《送给星星》有什么魔咒,譬如一听就失眠。
这一看,他发觉一个小时前他的微信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消息。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跟他一样睡不着觉,也可能是时差不一样的骗子。
傅星徽又看了一眼。
没有备注消息,头像很丑,是个简笔火柴人,看得出画它的人很想把它画好,然而挣扎的痕迹越重,出来的东西越丑。
应该是骗子吧,傅星徽想。
他一般和有必要加微信的人都是见面加好友,就算是之后再加,也肯定是之前说好过的,对方也会留下备注。
毕竟这一行,隐私泄露是很可怕的。
就在他打算无视这条信息的时候,浴室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他一惊,顿在手机屏幕上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屏幕,怪手机品控太好,触屏太灵,他已经通过了好友消息。
傅星徽有些尴尬,然而还是决定删掉他再去看浴室的情况。
就在他找到删除好友界面的时候,这个人忽然发来了一个字,“哥。”
更像骗子了。
那些借钱的卖茶的诈骗的,很多都会上来就叫哥。
但是出于某种缘故,傅星徽因为这句“哥”决定给对面的人三秒钟的时间,暂时停下了删好友的动作,并且蓄势待发如果下一句就是推销,马上把人删掉。
可是对面说:“我是纪朗。”
不是借钱,好友也不会删了。
傅星徽的手指迟疑了一下,在对话框里打:“纪朗?”
发过去才发现他的呼吸有些不平稳。
傅星徽和纪朗分开的时候,微信这东西刚出现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普及,他也还没用上智能机,一转眼再加上好友的时候,才觉得好像真的过了很久了,什么都变了。
纪朗一看就是经常用手机打字的,回复的速度很快:“是啊哥,我等到两点你都没回来,我怕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傅星徽刚在对话框里敲下几个字,对面就噼里啪来发来一大段:
“我本来没想打扰你的,但是路朔哥睡了,我怕吵到他,又担心你,我怕你觉得打电话太唐突,就想试试路朔哥给我的手机号能不能加你微信,如果你不想加,可以把我删了。”
傅星徽换过一次手机号,纪朗在刚回来没多久,碰到路朔找他要过自己电话号码的事,傅星徽也知道。
路朔虽然不是特别心细的人,但在这一行待久了,也明白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当时纪朗找他问傅星徽手机号的时候,他也是先问过傅星徽的。
当时傅星徽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但他等了很久,纪朗都没有打给他。
看着纪朗这一堆话,傅星徽的神情有些恍惚。
其实这些天,纪朗已经很少会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傅星徽忽然想到,纪朗是不是误会他又要跑路不录节目了。
他想试着在对话框里把自己的话打长一点,显得自己不那么冷漠,然而尝试了几次,最后也只有干巴巴的三句话。
“不打扰。”
“你还没睡?”
“你头像怎么这么丑?”
他发过去看了两遍,又觉得最后一句还不如不发,然而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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