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见推门进来的许愿,冲她招手,“到老师这儿来。”
许愿僵在门口,一动不动。
听到陶淑君声音的瞬间,她浑身血都冷透,在一瞬间结出结实的冰茬,把关节全部都冻住。
一步都走不动,一步也走不了。
怎么会呢?
许愿无助地想。
陶淑君怎么会突然给陶老师打电话呢?
明明昨天她已经歇斯底里地发过火,把她的练习册撕成碎片,怎么拼都拼不起来了啊。
“她来了?陶老师你把电话给她!”电话里,陶淑君的声音只高不低,“谁给你练习册签的字?你自己签的是不是!学习学不好现在还学会骗人了!你这是准备糊弄谁?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坏毛病!”
“许愿妈妈,许愿妈妈。”陶老师顾不上找耳机,试图安抚陶淑君,“不能这样说,孩子把作业完成就是好的,让家长签字只是起到一个督促作用。许愿在学校一直特别乖,特别好,她的作业签不签名都不要紧,你不要生气了。”
然而陶淑君根本不听:“陶老师,我怎么能不生气啊?”
“你不知道,她爸爸一年到头在外面,家里就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忙前忙后。”她像是终于抓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这孩子一点儿不体谅我,昨天晚上做作业还跟我犟嘴,说题目做错了就错了。我火上来了没给她签名,想着今天给你打电话说一下。谁知道她竟然学坏了!在家不尊重我也就算了,到学校还骗老师!这怎么能行啊!”
陶淑君语速特别快,陶老师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许愿呆在门边,愣愣听着陶淑君说话。
她好像觉得陶淑君说得对,又觉得陶淑君说得哪里都不对。
昨天,陶淑君检查出错题后,许愿确实是说了这么一句:“这些知识点没有学过,出错也是正常的。”
但陶淑君根本不听。
不让她订正,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把练习册撕了个干净。
假如许愿再长大一点,她就会知道,有时事情确实是那么个事儿。
用不同的语气、稍有差别的词汇、改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再描绘出来的意思就会截然相反。
这是成人世界里,很多大人熟练掌握运用的技能。
可许愿太小了。
只有十三岁,她还不懂那些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成年人。
尤其这个成年人不是别人,是她自己的妈妈。
“没有!我没有!”于是许愿眼泪直接掉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是哭着摇头,“我没有不尊重你,没有骗陶老师!”
那些知识点她真的没学过。
而她也不是故意要伪造签名,只是早晨跑了好几家书店才买到练习册,要去哪里找陶淑君签字呢?
许愿这么说,陶淑君火气更大:“陶老师你听听,她还在这里说谎!”
“你就说练习册上是谁给你签的名?”撕练习册的事情不好说,她把矛头对准签字,语气愈发咄咄逼人,“练习册我一个字都没给你签,你那些签名从哪儿来的?”
陶老师听到后半句,眉头一皱。
正想说点什么,一道发哑的嗓音响起:“她没有签。”
“她没有签字。”没喊报告,推门进来的男孩表情很冷,“是我偷偷帮她签的。”
第20章明天见。
戚野冷冰冰说完这一句,又补充:“她的练习册昨晚被撕了,今天早上才来学校补的。”
他其实不知道上一本练习册究竟怎么了。
但家长威胁小孩儿,无非就是那么些手段。作业被撕碎或者丢掉都一样,总归最后,原来的练习册不见了。
戚野说得直接。
许愿脸色瞬间又惨白几分。
“我……”脸上还带着泪,她恐惧地捏紧衣摆。力道太重,指甲隔着校服,深深陷在掌心里,“没……没有!”
这一声反驳得十分微弱,也不知道是在反驳什么。赫拉
至少陶老师像是没明白,连声追问许愿:“戚野说的是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许愿呆呆站在门边,听着陶老师的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完了,她想。
今天过去,所有老师都会知道她是个不听话的坏小孩。
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世界太小,接触的人太少。长到这么大,父母和老师是小小世界里说话最有分量、做事最有权威的人。
他们无条件相信父母说的一切,就像小时候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信任的把手交给大人一样。
许愿并不总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陶淑君发火的次数越多,她便忍不住怀疑。
是不是因为她真的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妈妈这么不高兴?
如果她和陈诺一样门门功课学得好,回回考试都在前三名,陶淑君是不是就不会在除夕夜把只穿睡衣的她赶出门,不会在饭桌上开那些奇奇怪怪的玩笑,不会直接撕碎她辛辛苦苦做好的练习册?
所以许愿很害怕陶淑君给老师打电话,不管是何老师,陶老师,甚至钱主任。
或者随便其他什么老师。
她不想让老师们知道她是个在家不听话、和父母顶嘴,只会惹家长不高兴的坏孩子。
不然陶淑君为什么会撕掉她的练习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