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野看着那角白色,直到许愿又问了一遍,才收回视线:“没什么。”
很平静的语气。
*
戚野应得敷衍,许愿习惯了,没想那么多。
开学有一段时间,功课慢慢变得多了起来。有好多作业没完成,一下课,她便早早出了校门,坐上公交车回家。
最近没有其他考试,社保局的工作又忙,陶淑君顾不上、也没找到什么理由冲她发火。
所以许愿在家不算太难熬。
吃过晚饭,她收拾好碗筷,回屋继续做作业。
物理成绩不好,为了追上其他同学,许愿总是最先认真完成物理作业。
等写完这一门,才按着不擅长的顺序,依次往下写。
最后一份功课是数学练习册。
说起来许愿自己都奇怪,她偏科和其他同学完全不一样。比如石小果数学物理每次都能拿高分,语文英语则常年吊车尾,算是很典型的一种。
当然,陈诺那样门门都好,和江潮那种门门都烂的情况也不多见。
而许愿偏科偏得毫无规律。
物理常常考不及格,按理说,她的数学成绩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每次大考,都是数学和英语一起帮她提分。如果某次考试的数学卷子特别难,许愿甚至还能考到班里前二十。
陈诺时常替她头疼:“你数学成绩要是能匀一点儿给物理,那该多好?”
许愿也郁闷:“谁说不是呢……”
至少这样,她不会被陶淑君训那么多次。
许愿数学好,写作业写得快,没一会儿,就写完了老师布置的两页习题。
起身,拿着笔,去客厅找陶淑君签字。
许建达不在家,陶淑君下班后的生活极其单调。不爱和办公室里的同事,或者私下认识的朋友出去玩,每天一回家,便开着电视,躺在沙发上。
一边听电视,一边刷手机。
玩累了回主卧睡觉。
前几天签字时,陶淑君没说什么。今天从许愿手里接过练习册,却没有立刻给她签,而是顺手往后翻了几页:“后面的怎么没写?”
许愿愣了下:“后面的还没学,老师不要求写。”
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并不多,按着课程进度,一天两页,算是很适中的作业量。
陶淑君一听便皱眉:“你什么意思?”
“老师让你学的你就学,不让你学的你就不学了?”手里玩着手机,她划去下一个短视频,“去!把后面的写了!”
“啪”的一声,把练习册扔在地上。
陶淑君玩手机的时候喜欢嗑瓜子,磕完了,随手一丢,茶几附近都是瓜子皮。
练习册掉在一堆瓜子壳上,不可避免沾上碎屑。
在练习册落地的时候,许愿无意识跟着颤抖一下。
不敢反驳陶淑君,她弯腰把练习册捡起来,拍掉上面的脏东西:“我现在去写……妈,你先给我今天的作业签个名吧。”
陶淑君睡觉的时间很不规律。
有时刚吃完饭,就早早回屋休息。有时夜里一两点,许愿躺在床上,还能被客厅里毫不控制、肆无忌惮的笑声惊醒。
明天数学老师要检查签名,她没那个胆子,把熟睡的陶淑君叫起来签字。
许愿只是提出一个合理的要求。
下一瞬,陶淑君便瞪起了眼睛:“我不签!我凭什么给你签!你是给我学习还是给你自己学习?”
“我看你这个态度相当有问题!”手机也不玩了,她坐起身,“天天赶鸭子上架,和驴拉磨一样,不抽不动!你这样能学好习?能考出成绩?都是什么毛病,有你这样的学生吗!”
毫无征兆的辱骂劈头盖脸落下。
许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脸直接白了:“我会写的,我马上就去写……没有签名陶老师会罚站,妈……”
其实只是一个签名,没有就没有,陶老师不至于因为少了一个签名,而随便罚站学生。
但许愿并不这么想。
十几岁的小孩儿,老师和父母在他们眼中,是世界上最有权威的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力重千钧,不容更改。
“我让你写你就去写!”陶淑君根本不听许愿说什么,“答案给我!待会儿我检查!错一道题你试试看!”
陶老师把练习册配套答案也发了下去,让家长收好,每天签字时顺手批改对错。
陶淑君不耐烦批阅,之前的作业全是许愿自己改的。
电视开着,手机里的短视频还在播放。而陶淑君的声音又高又尖刻,盖过电视机里观众的掌声,也盖过短视频里机器配音的笑声。
许愿只能把答案交给陶淑君。
回屋,坐在书桌前,盯着数学练习册。
她数学好,尽管还没有学到后面的单元,那些题目对她来说也并不难。
但此刻,台灯温柔的米色灯光下,许愿看着摊开的练习册,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物理测验的课堂上。
曾经熟悉的数字、柱状图、统计表在瞬间变得陌生,即使她强迫自己一遍一遍阅读题干,最后抖着手在草稿纸上写出来的,也只是一连串凌乱不堪、毫无意义、没有任何价值的数字。
一张草稿纸。
两张草稿纸。
终于,在她撕下不知道第几张草稿纸之后,“咔”的一声,门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