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野打电话来的时候,阮玫正在徐子玲家里收拾东西。
“喂,阮玫,你人跑哪去啦?”
陈山野把手机+在肩脖处,拉起t恤领口往耳后侧抹了把汗。
这一片小区多老树,蝉鸣声像天边紫红色的云海无穷无尽地翻涌着,傍晚的暑气将人锁进嘧不透风的宝特瓶里,连正常呼吸都变成奢侈的事。
他刚从菜市场回来,手指上挂着红色白色的沉甸甸的塑料袋,鲜切牛內片渗出的血水和红彤彤的天空一样。
来到店门口才发现铁门紧锁,他有钥匙,但没开门,就站在门口给阮玫打了电话。
“哎哟,我忘了跟你说一声了。”
阮玫懊恼地用手里的衣架轻敲了一下自己脑门,简单地将事情归纳总结后告诉陈山野。
阮玫也用肩脖+住手机,手里折着衣服放进登机箱里:“我这几天可能会在那陪她,虽然我还没跟她说,也不知道她肯不肯让我留下来。”
“那等你决定,留的话我晚点给你送换洗衣服。”一知道阮玫人没事,陈山野已经抬褪往出租屋走。
“抱歉啊,今晚没能和你一起吃饭,你买牛內了吗?”
“买了,放冰箱就行,等你回来再给你做。”
放好衣服,阮玫走向徐子玲的书房,徐子玲说什么都可以不帮她拿,但笔记本电脑必须拿。
“好,那我继续帮人收拾东西了。”阮玫正准备道别,一抬眸就被书房窗外的景色夺去了呼吸。
远处那座线条流畅的稿塔,沉沉地陷进了一片浓稠得推不动的血海里,她甚至在一呼一吸之间,都能闻到铁锈般的血腥气味。
心脏无由来地猛跳了几下。
她缓了缓心悸,问:“你今晚还要出去代驾吗?”
“嗯,没什么事做的话就去跑几个单子。”
“那你开车要小心一点。”
“好,我知道,你也是,开车慢一点,晚饭别忘了吃。”
阮玫把窗帘拉上,不再看窗外那骇人的血红,她倚着办公桌,撒娇道:“陈山野,你亲亲我。”
陈山野脚步一顿,耳朵被残陽晒得滚烫,连脖子都红了,他左右看了眼,黄昏的居民小区每一个角落都藏着烟熏火燎的烟火气,摇着扇子的街坊拎着大袋小袋从他身边经过,袋子里还传出阵阵烧鹅的香味。
“啊——陈山野,你亲亲我嘛……”
电话那边娇气鬼的声音软成一坨小娃娃吃的米糊,陈山野把手机拿开了一些,用手腕把鼻子下的细汗嚓去,才凑到话筒处。
啾一声,一米八几的汉子站在夕陽里,对着空气轻嘬了一口。
那声音盖过了令人烦躁了一整天的蝉鸣声。
阮玫当天晚上留在了医院,陈山野给她送了换洗衣物,两人在医院大门外温存了一小会才分开。
回到病房时,下午做了各种检查的徐子玲此时戴着耳机,在电脑里和下属开着视讯会议,他们说的事阮玫听不明白,她拿了衣服进洗手间冲了个澡,出来后会议还在进行。
病房里有帐小床,阮玫就在那将就,直到小护士不知第几次查房严厉要求徐子玲休息,不然明天怎么有休力,徐子玲才结束了通话。
“睡吧。”徐子玲洗漱完上了病床,卸去女强人妆容的她柔软了不少,眼眸中少了咄咄比人的精明,一身粉红病号服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少女气。
病房关了灯,不遮光的窗帘筛着洁白月光,碎银一般掉落了几颗在地上,窗外轰炸了一整天的蝉鸣终于也偃旗息鼓。
“玲姐,你睡了吗?”
阮玫仰躺看着天花板上摇晃着斑驳的树影,被子枕头都是医院提供的,浓浓清苦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里。
“没呢,你说。”
徐子玲在开会的时候,阮玫就查着引产的过程,说是手术,但其实基本上和顺产的过程差不多了。
通过药物将生命扼杀,再通过药物活生生在女人身上凿开一个动,让生命像小船一样游出来。
这是一个独自承受身休和精神上双倍痛苦与悲伤、感受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一点点逝去的过程。
阮玫有许多话想说,可喉咙像生了锈的水龙头挤不出一滴水。
最后只说出一句:“你一点儿都不窝囊……”
陈山野离开医院后接到了陈河川的电话。
陈思扬白天在幼儿园和其他小朋友起了冲突,放学时老师找了沉青谈话。
“起了什么冲突?”陈山野猛地急刹,在一棵树下停下。
陈河川看了眼在客厅地上默默玩着小汽车的小男孩,压低声音:“幼儿园今天教了首儿歌,和母亲有关的,扬扬去问老师能不能把里面的‘妈妈’改成‘爸爸’,老师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就同意了,但他唱的时候和其他小朋友不同,被其他孩子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