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体型瘦弱虽不及这一帮打手健壮,但胸中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凌驾于这一群宵小之上,邪岂能胜正,“在下张定,一介无名书生而已,虽有幸多读了几本圣贤书考了一举人之名,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若见不平之事,在下愿以单薄肉身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为不平之人求一个公道清白。”
粗壮男子也是一惊,顿时不敢放肆。因本朝有命,凡考取秀才及其以上功名,见官皆可免跪,受正九品官员礼遇。先不论这人是真是假,若真不小心打伤了举人或弄出人命,官府必严责追究,到时别说是他一小小百姓,就算是水柳阁也难逃一劫。
为今之计,只有先礼后兵,先看看这人举人身份是真是假,若让他瞧出不是,他准第一个弄死他。
粗壮男子忍下心中不快,抱拳足礼道:“先生既是读书人,自是明白银货两讫之理。这女子先前在街上卖身救父,我水柳阁出了十两纹银将之买下,她拿了钱救了亲父现在却反悔了要跑,我水柳阁落个人财两失,你说这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我没有!”那被打得满口是血的女子重喘着气却愤然一声吼道,好似要吼出自己所受的冤屈一般,“那十两银子我分文未动,早早还给了你,是你们水柳阁仗势欺人,欺我一弱女子不懂齐文,骗我签下卖身契入水柳阁为妓,我不从所以才逃出来的,我没拿你们银子!”
“你这贱货给老子闭嘴!”粗壮男子被当场打脸,转过头对手下吩咐道:“还不快拿东西把她嘴堵上,听得烦人!”
书生几步上前挡在那女子面前,呵退周众一群打手,护住那气息奄奄的女子,对粗壮男子说道:“天有天理国有国法,既然要求个天理公道,就让你说你的冤情她说她的冤枉。你将她嘴堵上又是个什么说法,难不成你做贼心虚不成?”
腹有乾坤气自浩然,书生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粗壮男子说得哑口无言,与他同一伙的打手也顿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干站着不动。
书生站在那女子面前,叶寒这个方向刚好能看清这书生面相,她认得出此人是刚才被那女子冲撞在地的几人之一,也是那女子明知身后豺狼渐近却不先逃之,而是先将人扶起来赔礼道歉的那几人之一。
叶寒瞧这书生的为人和行事,料想刚才围观这么久已彻底弄清了此事大概原委,此番出手应是已有万全之策救下此女。方才听见此人是举人之身,叶寒转头对青川打趣道:“并州苦寒山高水恶,没想到却出了如此多的英杰正直之士,料想应是你赫连将军治理有方之功。”
青川回之一笑,叶寒说完又连忙转过头去望向窗外,青川脸上笑容却渐渐凝固生冷,回想着那女子刚才说的话“不懂齐文”,胸下心思立马飞出了几重猜想来,不由猜想出了一丝握不住的害怕,他不由望着叶寒看得正入神的脸庞,双手欲动带着她速速离去,可又怕她问为何,而他却说不出只因那女子说的是夏国口音。
围聚的人群一侧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小片空地,书生上前蹲下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那女子扶起来,拿了帕子擦去了满口血,又找一旁店家要了碗热水喂她喝下,且等她恢复了点血色才关心问道:“姑娘可告知在下,水柳阁是如何骗你签下卖身契,可有什么证据?”
那女子捂着被踢伤的胸口,轻喘着气想了想,绝望摇了摇头,只说道:“我本是夏国人,因战乱全家逃至并州。可家父年迈一路长途跋涉染上了重疾,无钱无亲,小女这才跪街卖身救父。可这水柳阁的老鸨欺我不懂齐文,哄我只是去为奴为婢,却在卖身契上暗做手脚,将原是五年的活契变成了一生的死契,入阁第一天就逼小女卖笑卖身。小女虽命薄身贱,但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也是读过《女德》《女诫》十书的,怎会入贱籍为奴辱没了我苏家门风,我爹知道后不顾重病缠身就小女卖身的十两银子还给了水柳阁,可无奈水柳阁蛮横无理,硬是不将小女的卖身契还给我,小女无法这才逃了出来。”
听着那女子说起夏国时,青川本能看了一旁的叶寒,见她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此联系起夏国的某人来,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那女子诉完一身悲惨,周围已有心软低泣之人,可那粗壮男子却睁眼说瞎话,有恃无恐反问道:“我水曲柳逼你卖身?我水曲柳在并州城是干的陪脸卖笑的营生,全城人谁人不知,你当初卖身入我水曲柳时心里难道就真不知道会干这个?还有,你说你爹将银子还了回来,可有凭借,可有人看到?反正我水柳阁可没见到那十两银子,倒是你爹来后却无端少了几百两银子,不会是你爹顺手偷的吧?”
“我爹一生清高,怎会做如此下流龌蹉之事?明明是你水柳阁仗势欺人,颠倒是非……噗!”说得着急,一时气怒攻心,那女子竟生生被气得吐出一口热血出来,气息奄奄,就差一口气上不来见了阎王去。
周围见那女子被欺负成这样,也纷纷指责起这粗壮男子的无脸无皮,可这粗壮男子本就市井中混大的,这些人的酸言恶语于他不过春风落下几滴雨点,毫无作用,只要那女子的卖身契在他手中,这件事就算捅到府衙去他也占着个理字。
在这耽搁这么久,粗壮男子也没了耐心,开始指使手下把那女子带走,那文弱书生自是不让他如愿,有理有据道:“官府抓人尚有一纸文书,你水柳阁不过一区区妓院青楼,有何权利敢逼良为娼!”
这粗壮男子在妓馆青楼混职龟公多年,碰见这种事多了早有了一些准备可应付,直接将怀中卖身契亮于众目之下,说道:“本朝《人律》有云,凡卖身为奴者,主家拥有其所属一切,若逆主逃跑,主家可随意追捕生杀。此卖身契就是此女自愿卖身于我水柳阁的凭证,我抓我水柳阁的人,天经地义,又何来逼良为娼一说?”
律法如是说,但明眼人一看就知此女被水柳阁给诓骗了,可卖身契在他人手中,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众人虽恨水柳阁无耻但也无可奈何。那女子也是绝望至极,双手紧紧抓着文弱书生的胳膊,她纵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此时的冤情,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眼前此人,抓紧她最后一根救命草,还望他莫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