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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何家回电确认时,说这孩子的生母去年才病故。孩子认生,希望何未亲自过去,看看是否真有缘。

何未痛快答应了。

她一到香港,见大宅子花园里穿着青色小袄裙的女孩子,蹲下来,对那小女孩一笑,那小女孩竟主动走来,搂住她的脖子。一旁的人让女娃娃叫妈妈,女娃娃怔怔地不出声。

何未笑着,对一旁的人说:“叫小姑姑吧。”

何未自己都是如此,只有当着外人才称二叔作爹。叫不习惯的话,没必要强改口。

小女孩叫何斯年,她生母姓斯,由此起的。何未没让改。

何未怕行程泄露,南下前没发电报给谢骛清,抵达香港后,才以公司的名义发电报到广州。她在香港用一周时间处理了过继的法律文件,却没等到谢骛清回电。

这在她意料之内,谢骛清这几个月一直在外剿匪。

这些年南边的境外土地大多沦为了法国殖民地。法国人和殖民地之间也是斗争不断,偷渡过来的人不少,和国内因战乱而落草为寇的人一起游走在边境山地,成了凶悍游匪。

所以,剿匪也是谢骛清每年都要做的事。

虽如此,何未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去了广州城。

她靠朋友帮忙隐匿姓名进入广州,也须跟着朋友返回香港,至多能留一夜。

在来前,她早早打听好了谢卿淮将军的住处,领着斯年到了小公寓门口。几次钦铃后,开门的老伯终于挂着铁链锁,从门房洞内望出来。何未说要见谢卿淮将军,对方摇头,说将军不在,就要关门。

因谢骛清对她提过,广州公寓是他二姐的,看守的人也是谢家二小姐的人,何未知道,这个人一定晓得谢骛清就是谢卿淮。她从手袋里掏出个对折的硬壳本子,递给那老伯,说哪怕不在,今晚也想住这里。

老伯不解,一打开那本子愣住,竟是一张以塑料薄膜压好的空白婚书,待认清左下角的签字和签章,老伯当即合了本子,立刻摘了锁链子,将本子两手还给何未。

何未抱起斯年,对等在街上的司机和秘书说,明早七点来接。

她抱着女娃娃,跟着老伯进了公寓。

素来是谢骛清入京,闯入她的世界,而今日,她像走入了属于他的地方。小小的一间公寓,一楼是会客客厅和书房,二楼是卧房和客房。

“将军喜欢海棠,我也不会养……生怕养死了,”老伯指着书房里的一盆盆海棠说完,就念叨着说,“家里好久没人回来了,我也没吃的给小娃娃啊……啊,对,上个月将军让人从广西送过来柑橘,还有的,我去拿。山地养出来的柑橘,甜得很。”

何未把斯年放到地板上,被书架上的几张照片吸引。

她拿起一张谢骛清穿着最旧式军装的照片,看上去,该是他初被叫少将军的时候,也就是十七八的样貌。何未初次见少年的谢骛清,从这张旧照片里能感受到眸光是亮的。

只是随年岁渐长,历经几次生死,元气大伤,眼皮褶子深了,眼窝也深了,眼睛里原来灼人的光被岁月盖住、藏住了。

斯年到陌生地方害怕,两只手臂环住她的大腿,仰头看她。

她蹲下身子,指着照片里那个穿着长军靴和立领军装的男人,对斯年说:“这是小姑父。”

斯年一双大眼睛盯着那照片。

这是爸爸。

斯年如此想,看得更仔细了。

第38章 思乡亦念卿(2)

广东全境统一时,奉系成为当权军阀。

奉系军阀因战事失利,曾求助于日本人,其后,日本关东军增兵奉天,助奉系打了胜仗。这一事被京城报业揭露,引起轩然大波。

同年,《京报》主编和《社会日报》主编先后被奉系军阀执行枪决。

《京报》停刊后,那个记者来找何未。

两人聊到邵主编在刑场上,对监刑人抱拳说了句“诸位免送”,言罢大笑赴死。

说着说着,记者便红了眼。她听得更是难过。

“二小姐,”记者胡盛秋对她说,“这次我们没法合作了。”

她这一年想做收音机和无线电业务,苦于市场打不开,想找《京报》合作开一个电台,每天用无线电播报新闻,先试着培养市场。

她为此还拟定了播报内容,上午就是货币兑换消息,晚上新闻,再晚就放放留声机……

如今报纸停刊,只能暂时搁置了。

“来我这里吧,”何未对他说,“帮我做电台。”

她接着道:“强国之途千千万,实业也是一条路。现在市面上都是洋机,若有一天洋人不卖给我们,就会变得很被动。如果我们能生产自己的,就不怕了。”

等发展起来,家家户户都会有。

“不过至少要十年,你才能见到行业繁盛,”她认真说,“这棵树要耐心种。”

她看中胡盛秋做记者的眼界,来拓展新行业。

而对胡盛秋来说,这是另一个世界,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回去考虑两日,再给我答复。”她说。

两日后,胡盛秋再到何二府,下了决心,投身实业。

当夜,她得到一个好消息,北伐开始了。

均姜见她整夜高兴地撑着下巴看斯年练字,等斯年睡了,将那一张张晾干的白宣纸收到箱子里时仍是笑容满面的,自是为她开心。均姜素来稳重不多话,难得问了句始终不明白的:“为什么我们家不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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