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四十万的存款,放在他十八九岁时,是绝不敢想的。
宋然关闭了账户页面,又默默在心里回忆起那张他曾经签下名字的欠款,再有四个月他欠沈闻飞的就该还清了,其实只要他愿意,现在便可以从存款里支出一笔钱,把剩下的两万块结清,可他清晰地知道,他不愿意。
他仍渴求着跟沈闻飞继续生活的日子,哪怕只剩下短短四个月,也会争分夺秒地把握住。
等时限一到,他还能以什么身份留在沈闻飞身边?
宋然不禁怅然若失。
他今天准备做白萝卜炖牛肉,需要炖上三个小时,宋然不再多想,把食材都从冰箱里拿出来。
新鲜的牛肉仍带着血丝,宋然下水洗干净,切块焯水后放进碗里,又削了个白萝卜,找出土砂锅,倒入热水,再将牛肉*进去,加入调香的八角大料和白酒,盖上锅盖开始焖煮,他记好时间,五点半的时候就可以加入白萝卜继续炖,等出锅时牛肉和白萝卜都会炖得软烂可口,一口吃进去连嚼都不用。
沈闻飞夸过这道菜,宋然牢记于心。
趁着炖肉的时间,宋然又里里外外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正是在擦拭着灶台,他就听见了手机铃声。
宋然的人际关系单薄,除了快递和外卖极少会有电话打进来,他赶紧擦干了手,走到客厅去找自己的手机,是陌生的号码。
他没有多想地按下通话键,“你好?”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响起一个有点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小然,是你吗?”
宋然猝然抓紧了手机,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念头如潮般涌来,在男人下一句话里得到验证,“我是爸爸。”
他眼前有一瞬的发黑,做梦都没想到十年有余的时间,还能跟宋伟取得联系,他太震惊,也太慌张,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于脑子采取了动作,直接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宋伟会有他的手机号码?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还要联系他?早在宋伟抛下他跟眼盲的奶奶那一刻起,他就当自己没有了这个父亲。
宋然六神无主地站在客厅里,如坠冰窖,下意识想要去找寻沈闻飞给他安全感,可是环顾空荡荡的屋子,才发觉这个屋子里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咬紧了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还是在铃声再次响起时手脚发软地坐到了沙发上。
那些刻意遗忘的悲痛的岁月,随着宋伟的出现一并闯进他的脑海里。
宋然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肉,用疼痛来保持清醒,手颤抖个不停,又接听了来电。
宋伟在笑,颇有种赖皮的味道,“怎么挂了我的电话呢,能再见爸爸,你不开心吗?”
宋然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他是最为柔顺的人,可此时此刻,在听见宋伟死皮赖脸的声音时,还是抵挡不住熊熊怒火,他想起他十六岁就不得不辍学打工的日子,想起每天担惊受怕高利贷讨债的时光,想起奶奶需要做手术时他的茫然无住,更想起老人家临走前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儿子,一桩桩一件件,即使经过时间的冲刷,仍清晰地抵达到他眼前。
他瞪着眼,坚决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宋伟诶了声,“小然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是爸爸找你也是迫不得已,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宋然被宋伟的无耻气得全身都在抖,“你太过分了。”
他仍想控诉宋伟,可宋伟已经急忙说,“我听说你跟a市那个沈家的独生子在一起了,有没有这回事?”
宋然猛然站起来,牙齿都在打颤,宋伟怎么会知晓他跟沈闻飞的事情?
“我最近手头有点拮据,你的小男朋友,家里那么有钱,不如让他帮帮爸爸吧。”
“宋伟!”宋然忍无可忍,在提起沈闻飞时,难得地露出了浑身的刺,直呼亲生父亲的姓名,“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跟儿子叙叙旧,让儿子尽孝......”宋然听不下去了,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手抖着把宋伟的手机号码拉黑。
他头晕目眩站在客厅里,不敢相信失踪了十年多的父亲联系他,竟然是为了跟他拿钱。
宋伟害得他还不够吗?从宋伟抛下老幼的那天起,他就人生就走入了狭小的阴暗巷,再难有见天的日子。
如果不是有宋伟这样的父亲,他本该跟大部分同龄人一般去上学,不必背负山一般的债务,更不用承担那么多的磨难。
怎么有脸敢再来找他?
宋然疲软地跌坐回沙发,痛苦得指尖都在痉挛。
——沈闻飞准点下班,跟姜予等同事一起出了办公楼,几人还在谈论设计图稿的事情,一时都未能敲定。
“明天再继续吧。”沈闻飞道。
他是项目的负责人,众人听罢,纷纷做鸟兽散。
今早来得晚,地下车库满了,他和姜予的车子都停在对面的停车场,两人一并前行,谈着工作上的事情,过了马路,沈闻飞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说一半的话也戛然而止,姜予看见他的脸色骤变,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这条商业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间摄影室,为了揽客,把一张巨大的海报张贴在了门口的玻璃。
海报上,两个青年以极为亲昵的姿态对坐着,似最为亲密的恋人,画面很是美好。
很快姜予就发现了端倪,咦了声,“这张照片上的人,有点像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