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宋然都在一心照顾奶奶,他没有再给沈闻飞发信息,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问沈闻飞在做什么,可删删打打,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
沈闻飞就要去b大读书,而他也很快会离开这里去往陌生的地方,他们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交情止步于此,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盛夏蝉鸣,白灼的日光烘烤得地面冒着无形的烟,高三的暑假悄然过去。
宋然把借来的钱给了隔壁的大婶,拜托她照顾眼盲的奶奶,大婶是个很热心的女人,知道他要外出打工,让他安心地去,宋然又嘱咐奶奶自己不在家时一定要按时吃饭,有什么事情就让大婶给自己打电话。
自从手术后,奶奶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宋然,宋然好说歹说才让老人家宽心一些,他骗奶奶遇到了好心资助的人,只是需要去打一年的工,等一年期满就会回来,以后也会按时给家里寄钱。
临行的前一晚,宋然缩在被窝里,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摸出手机沉默了很久。
前些天沈闻飞破天荒主动给他发信息,简单的一句最近很忙吗,在宋然心里掀起波涛巨浪,宋然没有告诉他家里的事情,说近来工厂工作繁重,才没跟沈闻飞联系。
他跟沈闻飞本来联系得也不多,如此回复后,就再没有等到沈闻飞的信息。
可今夜,他望着放在墙角单薄的行李,忽然很想跟沈闻飞说一声再见。
只是说一声再见而已,为他们相识三年画下一个句号。
深夜十二点,宋然深吸一口气,按下首要联系人的号码。
他抱着沈闻飞已经睡着了可能不接的心态,可手机响过几声,拨通了。
宋然屏息几秒,说不出高兴与否,喊了声,“闻飞,是我。”
夜里沉寂,沈闻飞音色如冰瓷,“我知道。”
明明电话已经接通,可宋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嘴里有点泛苦,嗫嚅道,“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没有打扰到你睡觉吧。”
“没有。”
宋然垂着脑袋,鼻尖酸涩,他很想抓住这最后的时光,“你快要去上学了吧?”
“嗯,”沈闻飞似乎从床上坐起来了,有布料摩擦细细簌簌的声音,“还有十天就去报道。”
“恭喜你啊,”宋然由衷道,“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久久的沉默,久到宋然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那头的沈闻飞才低声说,“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宋然捂住眼睛,遮住了外头照进来的月光,“就还是在这里啊。”
沈闻飞沉吟半晌,“你知道b大在哪里吗?”
b大是赫赫有名的学府,小时候宋然就知道他坐落的城市,下意识点点头,“我知道的,离这里很远。”
“不是很远,现在交通很发达。”
宋然没听出沈闻飞的弦外之音,唔了声,“那我们寒暑假还能见面。”
他知道,不能了。
沈闻飞没有回答他的话,一时间气氛莫名有些僵持,宋然赶在沈闻飞之前道,“我得睡觉了。”又急切地补了句了声,“闻飞,再见。”
沈闻飞淡淡回,“再见。”
宋然等挂了电话,把按着眼睛的手拿开,睁眼,热泪汇成一条小溪成眼角蜿蜒而下,瞬间就濡湿了枕头。
他彻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就跟着红姐上了高铁,随行的还有一个壮汉。
一上车,红姐就没收了他的手机,美名其曰管制化处理,过段时间就会还给他,宋然心里对这样的安排不大满意,但他到底拿人手软,不敢有异议。
这是宋然长到二十岁第一次离开故乡,却全然没有兴奋感,有的只是对未知的恐惧。
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又辗转搭了两个小时的大巴,宋然被女人带到一间小公寓入住。
公寓只有十来平方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红姐让他先安心在这里住着,等过两天就带他上工。
宋然至此还有迷迷糊糊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不免慌乱。
红姐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肩膀,软声说,“你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能迈出第一次的坎,以后做什么都不成问题。”
因着只认识红姐,宋然不自觉地对这个好声好气的女人产生依赖,他想着无非也是做些苦力之类的工作,因此勉力笑了笑,不再多问。
他在小公寓里住了一天,才发现这里住宿的有许多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他透过门缝悄悄去看,有些甚至浓妆艳抹,看起来有种怪异的妩媚,他不敢惹事,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也不跟人打交道,内心不安至极。
他安慰自己,也许正如红姐所言,初来乍到必定是会不习惯,等真正上工,熟悉些时日,他就不会像误入新世界的旧人一般仓惶。
与此同时,斑驳的老小区门前,有一道踌躇不前的身影。
沈闻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他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宋然,两人最后的联系是昨晚的电话,他本不该来,可还是来了。
天边有大片璀璨的云锦沉沉浮浮,落在沈闻飞的眉睫间,盖去墨瞳里的神采。
余光所见,三楼的角落有个中年女人正从木门里出来,沈闻飞抿了下唇,到底抬步上前。
见一面吧,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