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身运动服,长发绑到了脑后,应该是刚跑完步,浑身还冒着朝露的气息。唇色不点自红,脸颊也不像昨晚那么苍白,不知是运动过后残留的红晕还是擦了淡腮红。
挑不出瑕疵,只是嘴角没有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淡弧度。
看到他已经完全清醒,南栀正色道:“该工作了。”
季寻:“……”
我他妈。
他把骂人的话都自我消音了一遍,声调拉成平直一条:“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八点半。”南栀说,“正常这个点我已经跑完步洗完澡去舞团了。”
季寻用最后的耐心说:“那你今天怎么不去。”
“和你商量编舞内容也是工作之一。”南栀认真答。
季寻:“……”
我真他妈。
他咬着后槽牙,说:“今天不想写。”
好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南栀盯着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拒绝:“不行。”
“凭什么?”季寻气笑了。
“……因为我是甲方。”
南栀很少露出这么任性的一面。
她现在被情绪冲昏了头,浑身上下冒着一种爱咋咋地我破罐子破摔的气息。今天就偏想工作,偏要工作,谁拦都不行。
很显然,对方是个硬脾气,并不想迁就她。
眼看他扶着门就要摔,南栀快速伸手堵住了门缝。她倔强地盯着他,就像在同他无声对抗,是赌你先摔门还是我先收手。
也是这一瞬间,在看到对方流露出愠色时,她忽然后知后觉错了。
她觉得自己有病,病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无端端把脾气迁到别人身上,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为什么以前总有人迁就她,为什么迁就她的人转而又可以把性和爱分离去睡别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为什么。
南栀委屈极了。
因为倔强而灼灼有神的目光倏地黯淡下来。
她收回手,轻声说:“算了。”
手是松了,可门没摔上。
季寻已经彻底没脾气了,揉了揉乱发:“行,工作。”
南栀是正儿八经来谈工作的,她从兜里摸出个u盘。
“你可以先看下原本那段编舞。这段配乐比较经典,是这些年艺考的模板。我们对外演出的独舞也是这一段。”
“哦。”季寻从客厅晃到吧台,拧了瓶冰水,又从吧台晃到客厅,好像在靠短短几步路的运动振奋自己快要倦懒过去的眉眼。
“哦,你是不是没电脑。”南栀一板一眼地问,“那我去家里拿。”
“不用了,我有。”季寻道。
南栀抬眼,又听他懒着嗓音说,“又不是时时刻刻需要防摸鱼。”
u盘连到工作间的三联屏上,跳出影音画面。
南栀说:“你可以先感受一下整体氛围,古典舞的配乐其实很简单。但也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再怎么好的作品总是那么回事。慢慢会没当初登台时那么惊艳。当初我……我们舞团另一位老师一直在找合适的编曲老师重新改编。”
她垂了下睫毛,“他挺喜欢你的,大概觉得你不太一样。”
季寻好像没在听她说话。
他认真地看着视频,黑色布景,空旷的舞台,只有一个窈窕身影在画面上旋转,翩若惊鸿。水袖流云似水般飞舞,仿佛以一己之力带动起空气流动。
流畅,有力,精妙绝伦。
他一开口,换成了另一个话题。
“跳舞的是你?”
南栀愣了下,点头:“是。”
这是好几年前的视频,那时候她在主舞团风头正盛。并不是因为南启平的关系,而是靠实力,她就是担得起舞团的门面招牌。
别说商演独舞,多数宣传视频都是找她录的。
这支《洛神》的资料片拍了很久了,当时为了看清全舞台效果,摄像头推的很远。所以当他一针见血点出视频里的人是她时,南栀不免有些愣神。
但接下来,他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个片段。
南栀站在他身后,问:“我已经问舞团的郑老师要了配乐的原始资料,她晚点就会发给我。如果你还想看点其他的东西找灵感的话也可以跟我说。我那边能调取的资料都会给你找过来。”
南栀说完依然不见他有什么反应,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没给。对着她的始终是冷漠的后脑勺,以及隐在头发深处的,刀锋似的小疤痕。
她张了张嘴,刚想再说点什么,他终于舍得开口。
“你不想讲话可以不讲。”他说,“你说得累,我听了也累。”
“……哦。”
以她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太适合说话。
才过去几秒,刚才那一段又一段的话稿在她脑子里已经飞过无痕了。
南栀如释重负般闭了嘴。
他工作起来和平时不一样,收起了随性的态度。就这么戴着耳机,默默盯着屏幕,一点都不分神。
这个姿势像雕塑,竟然能维持一上午一动不动。
只有鼠标反复在视频里切换,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响声,似乎在寻找背景乐的节点。
而一上午,南栀能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
有些偏瘦了,隔着单薄短袖,仿佛能看到烙在衣料上的一节节脊骨。
她的手机摔坏了,也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只能安静地等到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