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是文贵人南越的姓氏,隆庆帝如此唤她,显然是已经动了些微怒气!
文贵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怔怔的看着容珩,突然站起身,声音微微发厉,“什么东西!”
容珩笑容和煦如春风,往前走了一步,慢慢伸出手。
手握成拳,手背朝上。
文贵人呼吸不由自主的屏住,紧紧盯着容珩的手,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一双素手无意识的揪住裙摆,似已经忘了自己身边还做坐着隆庆帝。
容珩微微一笑,拳头一翻,手掌摊开。
手掌白皙似玉,哪里有什么东西。
文贵人眉头一霎舒展开来,身体趔趄似的往后退了退,眼角余光无意识的扫到身边的明黄色,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呼吸突的一滞。她慌乱回头,紧张看着身边神色莫测的隆庆帝,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陛下,什么都没有……”
隆庆帝冷眸幽幽,深不见底。
“贵人可是冤枉我了,怎会没有东西。”一道懒懒笑音在她耳旁响起,容珩微微一笑,手指微动,一抹玉白色的细沙从他指间悠悠滑落,曳风而行,落在青黑色的地面上,顷刻间便是一抹银白。
文贵人脸色微白。
那抹细沙居然覆在容珩掌心,容珩掌心洁白,她刚才心思混乱,竟然完全没在意!
“这可是南越特有的月白沙,贵人远离故土,还想着家乡的歌舞,怎么连这月白沙都认不出了?”容珩笑意涟涟,眸光却似剑,逼向文贵人!
文贵人身体不由自主微微一颤,下意识撇开眼避开容珩的目光,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刚才只是没看清……灯太亮了,我没看清!”
“哦,没看清?贵人眼力不好?”容珩声音悠悠,像是好奇。
“我……我幼时就患过眼疾,伤了眼睛,看不清楚又什么稀奇!”文贵人尖叫道!
“当然不稀奇。”容珩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突然一正,“只是这么近的距离,贵人都没看清,又怎么会以患了眼疾的眼睛看到坐在末座的孟明朗,似乎不太高兴?”
四周空气一凝!
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原来还是为了证明文贵人撒谎!
文贵人身体不由自主一晃,妩媚俏脸刹那惨白如纸,她慌乱看向隆庆帝,“陛下,臣妾刚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隆庆帝森森的道。
“只是……”文贵人眼角余光落到阶下容珩身上,一瞬目光凝上他腰间玉带,顿时唇齿发干,满腔苦涩,“只是……”说话间,她脚下不知怎的踉跄了下,宽大的彩袖拂过桌案。
“咚!”
隆庆帝刚饮过的酒杯咕噜一声滚落在地,跌的粉碎。
众人心脏也跟着碎了碎。
谁都清楚,那个白瓷酒杯不算名贵,却是恭顺皇后当年亲手烧制而成,隆庆帝与恭顺皇后年少夫妻,又患难情深,可惜天不假年,隆庆帝登基不过二载恭顺皇后便去世,恭顺皇后故去之后,隆庆帝感怀发妻,对她留下的物件从来珍视异常,筵席之上也都只用这白瓷杯。
如今竟就这么碎了!
隆庆帝目光凝在粉碎的白瓷酒杯上,苍老却依旧犀利的眸子深处似浮起些微涟漪,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不待他发话,文贵人已经跪倒在地,凄声求饶,“臣妾罪该万死!陛下饶命!”
隆庆帝慢慢转头,头上皇冠顶珠微微一动,隐约露出些微花白的发。他看了眼身前哭哭啼啼的娇媚女子,眼底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冷冷的道,“文鲜氏殿前失仪,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文贵人身体一软,知道自己虽然保住了命,却难以再奢望皇恩……在这后宫之中,没了皇恩,不是所有人都有静皇贵妃那样的好运道的,她还是南越之人,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陛下……陛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攀隆庆帝的袍角,只是还未碰到,就被两个强壮的内侍强行拖拽起身,即使拼命挣扎,也逃不脱被拽出大殿的名媛。
她最后一眼,只看得见那道害了她的银紫身影,与那银紫身影之后,色彩繁复的大鼓。
那是她故乡大鼓,是她心之所系,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一念之差,她就注定与这些再无缘分。
她真的……回不了家了。
这个事实恍若利箭一般直射入她的脑海,让她心口鲜血淋淋,痛不欲生。
文贵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好端端的一个寿宴,变故横生,最后却成了葬送美人的修罗场,也不知下一次生辰,文贵人等不等的到。
四下死寂一片。
“容珩。”
隆庆帝漠然出声,声音平静,仿佛刚才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