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手,腕上的玉镯往下滑了滑。玉石通透,泛着莹润的光。
正要拔输液管的顾景宸顿住,盯着她手腕看了几秒,有些迟疑,“我妈来过了?”
“嗯?”温乔没跟上他的思维,朝他的方向微微倾身,按铃叫医生。
“祖传的。”顾景宸牵过她的手,眉间一展,低低地浅笑。
温乔闻言怔了怔。
然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动手摘镯子。
“……”顾景宸忍不住蹙眉,“欸,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这动作怎么看都像是急于撇清关系。
他对她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不满地啧了声,按住了她的手。
“废话,我收起来啊。”温乔抽了抽手,“回头我再给你脆了怎么办?”
“那正好。”顾景宸挺乐见其成地眯眼笑了笑,伸手一揽,把她往怀里抱,“把你赔给我抵债。”
“撒手,待会儿要被人看到了。”温乔轻哼了一声,在他挣了挣,埋怨道,“你就不担心担心,我见你妈是什么状况?”
“我妈挺好相处,就是看着面冷。”顾景宸不以为意,“她应该会很喜欢你的,要真是温婉贤淑那一款,她可能看不上眼。”
“你什么意思?”温乔警醒地瞪了他一眼,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我还不够温婉娴熟?”
她抓重点的能力向来是一绝。
“我没这意思,我夸你率真活泼不端着不行吗?”顾景宸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欸,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我是个病号?”
“你还知道自己是病号。”温乔嘀咕了句,“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
顾景宸正要出声安慰她,温乔冷不丁地抬眼问了句,“我们在工厂分开之后,你因为我又折回去了?”
猝不及防的一问,不过顾景宸知道她在说什么,他视线一顿。
“这也是我妈跟你说的?”
“我猜的。”温乔抬眼看向他,明亮的瞳仁潋滟着光,“不过现在知道了。”
小时候不懂,她逃离时只记得身后有人追逐,最后幸运地逃过一劫。恢复记忆后顾景宸也从未提起,但是从顾母的话里,温乔能听出端倪——
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的侥幸。她逃走后一切顺利,不过是因为他又折回去,把所有的危险都引开了。
说到底,当年的事也不是和她毫无关系。
“这和你没关系,乔乔。”
顾景宸其实听得出她不同寻常的语气,他微微蹙眉,拇指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腕骨。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换成谁我都会这么做。”他加重语气重复道,“所以就算当年我出现了意外,你也不需要自责,何况并没有。”
“那你呢?”温乔看着他,反问道,“那你为何要拿这些惩罚自己呢?”
顾景宸蓦地抬眼看向她,似乎是在惊异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奇怪而微妙的氛围浮动在两人之间,背光的角落里,他忽然笑了笑,视线温柔下来。
“我知道。”
他想到苏醒前的梦。
像是无数次来到这里一样,他站在废旧的工厂前。黑暗和尘埃从四面八方拢过来,雨势急骤,迫使他不停地往前走。
黑暗中,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少年的笑容清朗干净。少年朝他招了招手,似乎急切地跟他说着什么,可惜听不清。
就在他终于靠近时,少年脸色微变,猛地推开了他。他也终于听到了那两个字:
快跑。
他的心脏骤然一紧。然而一切都迟了,枪声终结了所有。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少年倒在血泊里,视线冰冷而怨毒地重复道,朝他伸出血淋淋的手,“该死的人明明是你。”
他不受控制地停在了原地,眼前仿佛是泥沼,他被拉着不断下坠。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唤他回头。是他很熟悉的声音——
是温乔的声音。
都说活着的人常常比死去的人更痛苦,毕竟要担负太多东西踽踽独行;其实过好现在,才是最好的交代。
年少时期他耿耿于怀的,是痛楚、是不甘、也是自责和愧疚,即使这一切,本就不该由他承担。
其实他早该放下了。
空气丝丝冷冽,寒冷冬日的余光里,雪地上浮动着虚晃的影子,喷水池带起一层水雾。
顾景宸把车停下。
手机还在坚持不懈地响,屏幕上显示了五个未接电话,目前是第六个。他边拿起电话,边往草坪附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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