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向后退了一步,闪电划过,照亮他的眉眼,他白衣森然,指间菩提缠绕,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缓缓摇头,说不可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公主简直不明白他在矫情什么,“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连一张床上都睡过,你就别装了。难道你还要搞得到身子得不到心那套?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其实有点暗恋我。”
污言浊语,实在荒唐。关于这点,释心是绝不会承认的,他只是一径重复着:“贫僧修为不够,压制不了天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你这是敢做不敢当。”公主从车上迈了下来,“别拿什么天性来搪塞我,你刚才摸我,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她向他走去,边走边道,“大师,你别躲啊,真汉子就要直面困难。其实你不是不喜欢我,是怕经受不了舆论压力,别担心,我不怕你们天岁的流言蜚语,让我来承受这种痛苦,你就对外宣称是被迫的好了。”
公主走到他面前,他身量那么高,她需仰视他,才能看清他的脸。
电光一闪而过,她看见他眼里烽火粲然,感慨这人真会长,每一个部位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出身高贵,长得好看,有坚定的信仰,最重要还是个雏,遇见这种男人绝对不能放过。公主见他闪躲,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许动!我们谈谈将来。”
他果然不动了,虽然不抗拒,嘴里却念念有词,全是她听不懂的梵文。
公主也不计较,自顾自说:“你是镬人,这点无法改变,我想好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喝一回毒,你对我只能有‘那种’欲望,不能吃我,是不是很好地解决了吃和被吃的难题?像我这种人,比较贪图享受,还是喜欢当公主,或者楚王妃。如果你觉得上国待不下去,可以考虑入赘我们膳善,膳善人热情好客,只要说你是来和亲的,必定个个把你当成亲人一样。”
她的蓝图勾画得很巧妙,但在释心听来,第一点就不现实。
“施主,你不能再喝毒了,那种东西对身体不好,囤积在体内,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公主听了点头,“那就不喝了,反正还有其他办法。到时候我跟知虎兄讨个面罩来,现在匠人工艺那么发达,早晚能解决洗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言罢柔若无骨地依偎过去,“这个以后再说,来,你先抱我一下。”
她带着一股浓浓的甜香袭来,他甚至来不及退让,她就强制性地搂住他的腰,扎进了他怀里。
啧,释心大师的腰好细,精干又结实。公主嗅着他身上的檀香,愉快地长出了一口气。只是他分明显透露出抗拒的意味来,就让她有点不喜欢了。
“大师,你刚才有没有趁我睡着偷摸我?”
释心不能否认,黯然说是,“贫僧不该。”
“既然不该,就得补偿我。”公主义正辞严,“先从抱抱开始,你要是敢不抱,我就到处喊冤,污你清白。”
果然是很吓人的恐吓,释心无奈看着她,她扭动身子叫嚣:“搂着我的肩背,要很有诚意地把我压进怀里,觉得自己很爱我。”
他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了,带着崩溃的语调说:“施主,贫僧是出家人……”
公主说别闹,“只要你抱抱我,刚才的一摸可以一笔勾销。我跟你说,横竖都是你赚了,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然公主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她只是给他一个机会看清自己的内心罢了。被道德束缚住,怎么能酣畅体会爱情的快乐,万事开头难嘛,哪怕是被迫的,一旦尝到了甜头,释心大师一定会对她欲罢不能的。
唉,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在给捕猎者下套啊,这人还不情不愿的,明明吃亏的是她好吗!
公主气恼起来就要胡搅蛮缠,“你不抱我,我可要叫了。荒山野岭虽然没人听得见,但是老天爷听得见……”
这招很管用,他的手终于抬起来,似乎不知道拥抱的姿势到底是什么样的,别扭地落在她背上,虚虚拢着双臂,是很轻很轻的份量。
天顶闷雷滚滚,又一道闪电划过,短暂地照出相拥的身影。公主不胜唏嘘,“你看你,和尚不像和尚,还不肯还俗。”又嫌他抱得不专业,扭扭身子说,“用点力嘛,我又不是纸扎的,现在怕压坏了我,以后怎么办?”
她的话让他脸颊发烫,不让她如愿,短时间内势必不得太平。他狠了狠心,果然用力搂住她,就当她是军中的兄弟,或者拿她当挚友,女人除了骨架小一点,身上香一点,其实和男人没什么两样。
“可以了吗?”他按捺住焦躁问。
公主说不可以,“这种抱抱是有内涵的,你要细品。”
还得细品……小小的年纪,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么多花样。
他被迫停顿,渐渐适应后,浑身的僵直渐趋舒缓,似乎从心底最深处,勾起了一点温柔的情愫……还有她颈间的馨香,随着体温一蓬蓬向上蒸腾,他的神思有些恍惚了,甚至产生一种拼死吃河豚的冲动。
正在疯与不疯间挣扎,忽然天顶一滴巨大的雨星砸下来,“啪”地一声,正砸中他的脑门。他一惊,从混沌里挣了出来,慌忙推开她,连退了好几步,合什道:“施主,够了……这下你我两清,自此各不相欠了。”
第40章
哇, 这和尚太会讨价还价了,这就两清了?问过她的意见吗?
“大师不去做生意,可惜了。”公主晃着脑袋说, “我本来觉得我们可以再多多交流一下的……”见他一脸决绝,仿佛刚才受辱了一样, 公主就知道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罢了罢了, 总算有了一点转折, 穿着衣服拥抱,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呢。公主觉得很满意,至少感觉还不错, 大师的体格当然是没的说, 抱起来很趁手,也很满足。她把耳朵贴近他的胸膛,能听见他因紧张和难堪而急促的心跳, 她知道他是活生生的,哪怕身为镬人, 也和她没什么不一样。
啪……雨点砸下来, 正落在公主鼻尖上,抬手摸了摸, 好大的一滴,下雨了。夏天真是多雨水, 尤其山岭间,云散云收没什么规律可言。
公主从晕陶陶乐颠颠的感觉里抽身, 活跃的脑子也渐次冷静下来, 待要钻进马车,忽然想起她的裙子,忙大喊:“哎呀, 我的衣服还没收呢!”
释心被她一招呼,抬眼看向车顶,雨前一阵风,吹得那白色的裙子降旗一样飞扬。他身手矫捷,跃上车顶把裙子取了下来,人在高处视野更广阔,加上镬人夜视的能力要比一般人更强,只消一瞥,立即便发现林中有黑影在攒动。
那是些训练有素的镬人,黑暗之中眼眸发出金色的光,见他出现,一瞬便隐匿进树后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带着公主上路,不管沿途多小心,她的气味都掩盖不了,最终会招来无尽的觊觎。那些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们的,也许是上次她落进镬人手里,也许更早。这种威胁防不胜防,会一直如影随形,既然选择保她小命,就注定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
他跃下车棚,雨点恰好密集起来,他将裙子递进车厢里,吩咐她关好车门。
公主探着脑袋招呼:“大师,进来躲雨吧,这回我不碰你了,你放心。”
释心不语,转身照旧拿起雨伞,在车外站着。大雨倾盆而下,转眼雨雾迷蒙,草底的水珠飞溅上来,打湿了他的袍裾和芒鞋。
一道闪电划过,伞沿微微抬起一点,镬人的眼眸在黑夜里倒映出一片寒光。他凝神听,能够分辨出雷声雨声之外的第三种声响,起先是试探,后来便是急促的一串移动。再等一等,也许他们发现暴露了,今夜的突袭暂时取消,他听见枯枝踩踏的动静渐渐去远,退潮一般,快速退到树林那头去了。
袖笼中紧握的拳头松开了,能够不战,自然是最好。只是心里也懊悔,怪自己察觉得不够及时,他情不自禁的举动,和与公主纠缠不清的那一抱,想必都落了那些镬人的眼。这下子证据确凿,这条修行之路势必愈发难走了。
公主偎着车门,朴拙的门框后露出半张艳丽的脸,轻轻叫了他一声:“大师,刚才有镬人,是吗?”
他有些意外,距离林子有一段距离,不知她是怎么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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