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新的天道似乎并不反对这个提议。这或许才是其应该有的姿态,即使“它”乃是大祭司费尽心神才召唤到尘世大地上来的神灵,可“它”却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便偏重于大祭司。
对于万事万物,皆一视同仁。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庄锦却再一次展示了他可怕的洞察力,他知道自己会得到这一次谈话的机会。“之前我说过的那些话,天道大人应该已经听见了。我个人认为,那并非危言耸听。”
天道略作沉吟,“你说的是人类一族对这个世界的损害?”
“这只是一个方面。”庄锦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力已经所剩无几,随时都有可能透支,他依旧不紧不慢——这也算是他常年以来积累的经验,要说服一个人,或者这一位神灵,绝对不可操之过急。
“我认为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在妖兽一族身上。诚然,过去这么多年,妖兽的确生存不易,藏身在夹缝中战战兢兢的才活到了今天。可是,从今往后却又不同了。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归来。”
庄锦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在为整件事而扼腕不已。“曾经那位天道的化身做事虽有偏颇,但也不失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留下妖兽,始终是个大麻烦。当然了,若是出于神灵的悲悯,不愿对众多生命赶尽杀绝,这也没有错。但是,妖兽皇帝却绝对不能留,不能让他率领妖兽,让该族再一次重回当初的鼎盛繁荣!”
今日之内,火炼数次被愤怒冲昏头脑,最后都是被白昕玥给及时拉了回来。到了此刻,他们两人的角色总算对调了一番,好歹也让火炼理智了一回。
拉了对方的手,火炼依旧觉得不怎么保险,于是又将自己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嵌进对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怎么着都该保险了。然后,火炼便冲着快要气疯了的男人摇了摇头,顺便还没心没肺的笑了一笑。
一看他这笑嘻嘻的表情,白昕玥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暂做收敛。连火炼都明白的事,他如何又看不出来?庄锦此举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这位宿敌,一辈子做事都极有目的性,即使有些目的潜藏的极深,但他从来都不会心血来潮。然而到了最后时刻,庄锦竟然也选择了损人不利己。很明显的,他已经明知自己死到临头,所有要拉一个陪葬的——火炼自然首当其冲,如果可以的话,还有整个妖兽一族,也别想逃脱。
“阿锦,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会用这个称谓来唤他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庄锦不再去看天上的月亮,那东西也没有什么值得好看的。他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无比专注。果然,蓝色的鳞片统统都不见了,还是那张与记忆一分不差的面孔。
不,或者也不能说一分不差。因为月光正微微透过她的皮肤,银白的光芒之下,她看起来温柔的不可思议。
然而,庄锦只有心痛。“大人,你没有发现吗?你……已经快要消失了。我处心积虑,耗费无数时光,终究也没能将你救回来。”
我并不需要你救——一句话在大祭司的唇边流转,但她终究还是忍住没有说。因为不管说与不说,都没有分别。庄锦心思敏锐,不可能不知道。
况且,若是大祭司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她被他从海上刑场救下,似乎说过这么一句。有些话,只需一遍,已是足够。
地面上垂落了灏湮的一片裙摆,庄锦下意识的就想去抚上一抚。探出的手指竟然穿了过去,如同穿透了一片云雾,空荡荡的,什么触感都没有。
庄锦愣住了,本来想要说些什么,已是一个字都不记得。
“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了。留下的仅仅只是一缕残念,与这座祭坛一起,都是为了今天做的准备。”反而是大祭司自己,在说出“死”这个字眼的时候,半分犹豫都没有。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假如当年曦冉得偿所愿,如今的妖兽正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今天,我也根本没有现身的必要。”
所以,所以他曾经做过的一切并不算白费功夫是吗?至少,让他再见了她一面。
即使在是非对错面前,也没有人可以评说庄锦的所作所为,包括他自己,他甚至连值不值得都已经分不清楚了。
“我懂了。”庄锦一边说着,一边固执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灏湮那一片并不存在的裙摆。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分为二,神智无比清晰,做出的推测也是条分缕析;然而,动作却极尽疯狂,手指一次又一次的穿过裙摆的幻影,越是什么都抓不住,越是无法停止。
“我之前扮演路狄亚与白昕玥一起来到这里,看到的祭祀场面其实并非全都是假的。大人,你将火炼绑在祭坛上充做祭品,那一幕是为了麻痹我不假。不过,祭祀本身却是真的。你们用了新的条件与天道交换妖兽一族的生存,也实现了这座祭坛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