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楼澈这只墨狐在血统上有着怎样的问题,但他在追溯时光中所达成的效果可谓是天衣无缝,从客观角度来评价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所以说,火炼也并非是从破绽中看出其问题的,而是打从一开始便已经对此有了防备。说起来,火炼自己都不晓得该怎样评述自己,尽管他本心无比厌恶这些阴暗的勾当,但事实上他本人的城府也相当深沉。
总而言之吧,有了与楼澈之间的你来我往,火炼在理解力的提升上早已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哪怕是放到当下这个没有一个细节正确的场合下,他也能够凭借本能来进行分析,别的不说,至少可以辨别的出,何为真实,何为幻觉。
冷不丁掉入幻觉的经历确实很容易让人手足无措,尤其是这一遭,连火炼这种身经百战的家伙都有些发懵。
在楼澈的惑术幻境中,他可以凭借血统的优势进行反向压制,或者他并不采取什么实质行动,只要在理解的基础上保持足够的理智,也能保证不会产生什么不利的后果,只当在幻觉中看了一场好戏。然而这一次,若说是好戏,只怕是前所未有的精彩程度,但要命的是,火炼本人不再单纯只是旁观者,他说不定会被深深卷入,成为这场戏之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火炼差不多已经被一分为二——
其中一半在理解的基础上维持着冷静,他告诫自己,无论是刚才听见的那句话,还是眼前呈现的这一切,统统都是假的。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不要理会。或者说,干脆一点掉头离开。待到重新调整好状态之后再继续月眠岛的探索。
而另外一半却在不由自主的深陷,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真假已经不再重要的。重要的,只有他听见的那句话。
火炼的手中还端着玉杯,而他的视线却已经向桌子的另一边转去,那里,还有另外一个杯子。无比巧合的角度,正好也有一缕月光照在上面,宛如盛了半杯琥珀光。
玉珀酿。
对于美酒毫无研究,也从来没有什么兴趣的火炼,脑子里忽然浮现起这种美酒的名字,准确无误。
火炼眼见着对面杯子里的琼液荡漾出些许光泽,也不知是光线移动产生的幻觉?还是那杯子当真被某只手端了起来,品玩似的晃了晃?
……
“我以为这次再也没有庆功酒了。接到你的传信,我还当这是一个骗局。”依旧是方才那个声音,夹杂这一缕惆怅,而语调背后更多的东西却有些不好分辨,只能隐约捕捉到一点颤音,唯有千般苦挨万般压抑之后,好端端的声音才会如此变了调。
莫名的耳熟,火炼想着。
多半的心思都被调动起来追查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火炼竟然连之前一半的冷静都保持不住了,恍恍惚惚的在一张鼓凳上落座,恍恍惚惚的望着对面。
仿佛有一道人影凝结而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白昕玥。
难怪方才总觉得那声音在什么地方听过。
“说不定这真是一个骗局,我以庆功的名义将你骗到此地,这其实只是一个诛杀你的圈套。一旦你死了,白族顷刻间会变成一团散沙,最终的胜利终究还是属于妖兽的。”存有如此一颗算计的心,这绝非火炼,而是曦冉。
“你杀得了我吗?”白昕玥反问。这话明里问的倨傲,但暗中藏匿的却是一片心疼。或许这是一个不该说出口的问题,因为答案,早已在彼此心中。
一边是妖兽皇帝,一边是人类将军,这两者若是反目成仇,胜负……应该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吧?
本该如此。随便找谁问出这样的问题,妖兽也好,白子也好,得到的都将是无比肯定的答案。尽管如今的白将军已经成为人类之中的翘楚,但那又怎么养?即使他已经有力量与寻常妖兽抗衡,但皇帝终究不是寻常妖兽,在这样一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中,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管曦冉打算收拾谁,不过都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这是公认的观点,仿佛日升日落一般自然,仿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打破。
但是,如果打破了呢?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人慌乱的?自然定理一般的事实都会破碎,究竟还有什么东西能永恒不变?
强弱胜负的定理被击碎,从大局上来看,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白昕玥四方征战多年,早已淬炼出一副铁石心肠,但是在这样的大好局面之中,他的一颗心却不受控制的跟着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