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没有阻止,他暂时顾不上这个。
只可惜,辛辛苦苦暖了一晚上的胃,就此功亏一篑。
顺着喉头滑入的冰凉让曦冉冷静下来,他也借此摆脱了那一份心虚——尽管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心虚什么。“虽然没有彻底决定,但的确有这个想法。”曦冉并非在解释什么,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在等待答案的过程中,小白已经陷入完全紧绷的状态,不单单是他浑身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僵硬,同时被拉扯到极致的还有他的神经。纤细的神经成了一条直得不能再直的线条,只需微微施加外力,则是分崩离析的结局,况且曦冉给出的答案简直如同一把锋利的剪刀。
被剪断的是绷紧的神经,是残余的理智,也是压抑愤慨的力量。
“我不允许!”短短的四个字,是小白从喉咙中逼出来的,被压抑的变了调破了音,听起来如同另类的咆哮。此时的他一点儿都不像是软弱的人类,倒更像是变化途中失控暴走的妖兽。
如果只是这一声嘶吼倒也算了,曦冉还可以装聋作哑,可是随着吼声,他的动作也在失控,摆在两人中间用来煮茶的矮桌被毫不留情的掀翻,上面摆放的零零碎碎飞溅而出。
曦冉腾的一下起身,向后飘了五步。素白的袖子轻轻一甩,被卷起的风形成一面无形的盾牌,所有飞溅起的杂物都被挡在外面,一滴茶水都没能落在他的身上。
遭殃的还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褐色的茶汤尽数泼洒在小白的身上,在他的白袍上印出一朵丑陋的花。
脾气再好,对眼前的人再纵容,曦冉骨子里也是天下至尊,总有一片逆鳞容不得别人触犯。他皱起眉,直接将最冰冷最伤人的话朝对方身上砸了过去,“我是否定亲,与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方才的失控,小白自己也难免有几分后悔。他已经习惯于克制,因为在举步维艰的境地下,唯有克制才能让他不断接近自己的目标。而这种一时间的痛快却极有可能让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到头来功亏一篑。
然而被曦冉如此反问了一句,小白忽然之间连后悔的情绪都感觉不到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如果说还剩下什么,便是突然汹涌而上的满是酸涩的……委屈。“她是谁?你要与谁定亲?”
如果说提及定亲,那只是小白不小心踩了雷;那么此刻追问她是谁,这无疑已经越过了雷池,的确过分的不行。
曦冉本来甩袖一走了之的,可是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对方眼尾忽然泛出的那一缕殷红。曦冉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死命的眨了眨,再次定睛看去,那满是委屈意味的红色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像是彻底镂刻在小白面孔上似的。
“你这是怎么回事?”曦冉是真的傻了,以至于都忘了方才的凶神恶煞。
“我,我,我……”小白口唇掀动,只可惜努力了好多次还是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到底是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即便说成是袒护也不为过了,对待小白,曦冉终究还是不同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准备将这奇奇怪怪的一幕就此揭过去。“不用再说了。定亲那事只是初步想法,如果真的成了定局,朝廷自然会向各方发布公告,你也没必要非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
小白不说,只是因为他不知该从何说起,千般语言万种措辞堆砌在一起,竟然也不能将他的心绪描述出万分之一。
可是他不说,却被曦冉最后这一句逼到了绝境,语言没有作用,但是他还可以付诸行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长?仅仅只是眼前所见的这短短几步吗?小白心知肚明,并非如此。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豁出去了!如果横亘在眼前的乃是天堑鸿沟,他跨不过去,大不了摔的粉身碎骨。
赤足踩上了满地的碎瓷片,小白仿佛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还是一步接着一步往前。碎片扎进皮肉的滋味清晰而尖锐,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每一步都走的实实在在,走的壮烈而悲惨。
小白竟然也没有穿鞋子。直到此刻,曦冉才发现这一点。他或许不该留意这些,可是既然留意到了,他便再难移开目光,地上成串的血脚印,一枚挨着一枚,简直像是定身的符咒,对堂堂皇帝有着无以伦比的绝佳效果。
曦冉动弹不得,小白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停在他的对面,微微倾身,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对方的唇上。
并没有更过分的举动,就这么熨帖了片刻,小白直起身子,两人就此分开。
既然无法诉诸于口,那么便让他看见,让他感知,让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曦冉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震惊,或许有些东西早已显露端倪。但凡是真心,只怕很难掩藏的严丝合缝,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悄悄探出头来,顷刻间有太多零碎的画面涌上脑海——小白每每望过来的眼神,小白忽然之间的欲言又止,小白没有征兆的怒意,小白……放在过去几乎都是无解的谜题,但是这个浅的不能再浅的亲吻,却给出了最佳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