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有些皱眉,自己的帅气是乞丐妆容也压制不住的存在。
今天太阳不错,他穿着从真乞丐手中换来的破棉袄烂棉裤去了巷子口,在谢蛤蟆侧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九六拉着狗脸隔着他老远,要不是他用绳子拴着狗脖子了,估计九六会跑。
灵兽都是有派头的,王七麟身上又臭又脏,虱子跳蚤乱爬,九六看到后就忍不住抬脚挠痒痒。
但这不是它给王七麟使脸色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在它脸上:
它被染成了一条满身草灰的黑狗!
即使九六被易了容,可依然很惹人注目:
八喵知道九六第一次越冬,它怕九六太小给冻到,所以入秋开始就拼命的带九六连吃带喝,很成功的给它攒了一身肥膘,弄成了一个小胖丫。
力士巷子听名字挺气派,其实这地方就是个贫民窟。
道路逼仄,雪后泥泞,屋子布局乱七八糟,老百姓们抢地盘,恨不得把门前道路都给占了做自家院子,许多泥坯墙都伸到了街上。
王七麟蹲在墙根,上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竟然怪舒坦。
他为了演好乞丐,便在心底默默的告诫自己,现在自己不是什么听天监青年才俊,也不是上原府第一帅,他就是个浪迹天涯、吃上顿没下顿的乞丐。
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自己的身份,他逐渐感觉更舒坦起来:
自己是个乞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自己什么也不用愁,就想想怎么填饱肚子怎么找个暖和地方别冻死就行。
什么满城百姓的安危,什么人心险恶的官场,什么家人朋友的期待,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我现在就是个废物,他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他又忍不住咧嘴笑:妈咧,当个废物真爽。
废物不是那么好当的,力士巷子最不缺乞丐,有乞丐打着哈欠从他跟前走过,忽然走回来在他跟前蹲下了:“嘿,兄弟,你干啥的?”
王七麟拉开油乎乎、骚哄哄的头发,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这乞丐。
老子是干啥的,老子是乞丐呀,这都要问?眼睛瞎了吗?
乞丐冷笑一声道:“别装了,你不是乞丐。”
王七麟心里一沉,哪里露馅了?
这乞丐说道:“你看看你这精神头,睡醒活动不少时间了吧?这不扯淡吗?哪有乞丐能起的像你那么早?还有你这条肥狗,它娘的,跟个猪一样,就是大户人家的狗也没有这么肥。”
九六斜睨乞丐,你说啥?
它听不懂乞丐的话,可是话中的语气却理解的清清楚楚。
王七麟赶忙将它拉过来塞进怀里,一脸警惕的看向乞丐。
乞丐嘿嘿笑道:“兄弟,用不着这样,我不会揭穿你它酿来力士巷子装乞丐的事,不过你得把这个狗给我……”
王七麟怒道:“啊巴啊巴啊巴,啊呜!”
乞丐一愣:“窝草?是个哑巴?”
附近有好几个人在看他们,王七麟知道自己不能再露馅了,他索性一咬牙在地上开始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啊呜啊呜的叫。
徐大握着拳头冲来,他吼道:“直娘贼,竟然欺负傻子?难怪你成了要饭的,你这没良心的贱货,就活该一辈子讨饭!”
他跑起来就跟一头野猪冲锋似的,还是成年后看到了母野猪的那种野猪。
乞丐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不知道这是个傻子,小人没有欺负他,只是想问问他能不能一起挤个日头,然后他就开始撒泼打滚!”
他们这一闹腾吸引到的目光更多了。
谢蛤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意思是闹腾的更厉害一点。
闹腾的越厉害,吸引的注意力越多,杨左能发现玉盒的几率就越大。
事实上用不着他们来想办法闹腾,徐大要欺负那乞丐,周围巷子里响起哨声,然后力士巷子就热闹起来,源源不断有乞丐从草窝、从柴垛洞、从废墟中钻出来跑过来。
见此那原本在求饶的乞丐顿时来了底气,他虎躯一震爬了起来,指着徐大说道:“咋地,你想打你爷爷是不是?来来来。”
他拉开破棉袄挺起胸膛:“照这里打,你有种你照我这里打,来!”
徐大扎马步气沉丹田来了个猛狗掏心。
这一拳开出便是轰然一声闷响。
乞丐倒退着飞了出去。
闻声而来的乞丐本来要上来围堵徐大,看到这一幕纷纷吸着凉气往后退。
徐大站起来得意洋洋的抱拳向巷子两头施礼:“承让了承让了,大家伙都看见了,是这狗比让我打他的,咱那么做也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
“说起来大地方就不一样,在俺们乡下还没有听过有这样的心愿哩,竟然求着人打?这是什么心愿?”
一条威猛汉子推开聚集在一起的乞丐走上前来,抱拳道:“兄台怎么称呼?”
徐大猛的向后一跳扎马步弯腰探头并伸出手臂摆出恶狗扑人的架势,他正要自称‘狗拳传人’,结果听汉子大吃一惊说道:“形意神拳?”
有穿着还算体面的青年从后头走出来说道:“大哥,与这等外来胡子废话作甚?喊弟兄们一起上,捶他狗日的!”
汉子却别有他意,沉声问道:“这位兄台,在下八步崩拳门下段有柱,江湖朋友抬爱,送我一个诨号叫做‘崩倒山’,不知道兄台你怎么称呼?”
徐大傲然道:“好说,我乃形意拳门下王六四,村里朋友抬爱,都叫我‘义薄云天英雄盖世顶天立地过江龙’,怎么了?”
王七麟听了撇嘴,这比真是不放过任何装逼的机会。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老爹叫王六五,这比自称王六四……
他决定回去先找徐小大打听一下他们老爹的名字!
汉子含笑抱拳,说道:“原来是义薄云天英雄盖世的六四兄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这是怎么跟我的兄弟给生出的误会?不如这样,快到饭点了,兄弟招待你去吃一顿酒如何?”
有脑子的都看出他这是想招徕徐大了,偏偏那起初吓唬王七麟的乞丐没脑子,他跳起来叫道:“段爷,弄他!咱弟兄们都来了,打断这崽子的三条腿!”
段有柱转身一步上去将他给撞飞了。
八步崩拳!
乞丐们常年挨打,这抗打击能力没的说,那乞丐先吃了徐大一拳又被段有柱崩出两尺远摔在墙上,结果哼唧哼唧又站了起来,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王七麟很吃惊,难道这是天生的金刚不坏罗汉身?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大也抱拳说道:“那就多谢崩倒山大哥款待了!”
段有柱很会做人,他挥手道:“散了散了,六四兄弟是咱自己人,别凑上来讨打了,还有这位花子兄弟也是自己人,天下穷人是一家,大家伙可别看他眼生就欺负他。”
他说着走上去拍了拍王七麟的肩膀,道:“兄弟放心,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家,没人再会欺负你。”
王七麟这会在装傻,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是对的,于是他就继续打滚。
其实打滚也挺爽的。
难怪黑豆以前动辄就打滚。
段有柱见此叹了口气,道:“可怜,原来是个傻子。阿庆,你照看着他点,别让人欺负他。听天监的官老爷不知道发了什么癫,从腊八一直在施粥,到了中午领他去喝一碗。”
一个面目憨厚的瘸子走出来说道:“好,段爷。”
乞丐们散开,各自找地方聊天晒太阳。
阿庆过来蹲下问王七麟:“你叫甚?”
王七麟:“啊巴啊巴。”
阿庆摇摇头说道:“我不是你阿爸,我叫秦庆,你跟我走,待会领你吃个饱的。”
王七麟沉默不语,继续蹲在墙角晒自己的日头。
阿庆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也晒了起来。
一整天没有什么收获。
来找谢蛤蟆问价的人不少,买东西的很少,而要买小玉盒的人更少。
傍晚的时候阿庆忽然拉着他快跑,直奔听天监方向。
王七麟大惊,怎么回事?自己又被看破了?
结果阿庆去的是第五味,原来第五味晚上也会施粥,而且是有蛋花的甜粥,吃了热乎乎的甜粥最能扛饿,所以乞丐们到了晚上就去抢粥。
第五味的施粥铺不在店铺门口,毕竟茶楼格调高雅还要做生意,他们在一处路口施粥,绥绥娘子亲自舀粥。
傍晚开始天气就冷了,她打扮的很朴实,一身青色大棉袄,脚上穿着大棉鞋,三千青丝用一条花手绢绑住,妩媚娇俏的面容不然粉黛。
可是她天生丽质,打扮土气之后就像是村头烂泥里绽放的一朵野花。
而王七麟也是天生奇才,他看看自己一身破烂后觉得自己像一泡牛粪,还是新鲜的那种。
村口的野花和新鲜的牛粪是绝配。
就像徐大和黄饿鬼也是绝配。
乞丐们倒是很讲究,排着队取了粥,然后低头道谢说一句好话。
轮到王七麟了,绥绥娘子忽闪着长睫毛看他,然后差点一勺子扣在他脸上。
这样的男人不能要了。
谁要谁捡走。
王七麟抽了抽鼻子低下头赶紧滚蛋,发现碗里的粥最黏稠,他吹了吹准备喝,发现下面还埋着一把枸杞和一大块黄精……
绥绥娘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对乞丐们说道:“明天晚上给你们炖羊骨汤喝,谁要是运气好,还能吃到羊肉。”
王七麟一听这话愣住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吃到羊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