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并不能做很多的样式，胜在速度很快，模子一扣，叮当一响便是一个布丁，上头刷酱裱花，一排排的进了烤炉。
流萤有韩正卿陪着，在工厂里走了一遍。她边走边看，时而弯下身子细瞧，时而向工人请教，很快将这机器的工作原理摸清了，随后便对着那模具出神。
“在想什么？”
“我想…这模子若是多几种，便能多做些样式，一盒装出不同的花样，岂不是更好？”
韩正卿点点头答道，“说得在理，那售价打算怎么定？”
“售价就…算一下每种的价钱，加在一起…”
流萤答得含糊，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这问题由他问出来，背后必然有她不懂的道理。
“我、我可是又说错了？”
韩正卿的目光柔和下来，几不可查地轻笑一声并没有答话。
流萤瞧着他一脸高深的样子撅起小嘴，“你就直说该怎么做嘛。”
“我以为自己想通会记得更久。”
韩正卿摆明了态度，流萤气鼓鼓地抿起嘴，她习惯了他手把手地教，眼下要她自己琢磨，一时间想不出个一二叁来，可她知道实践出真知。
“你不说，我便当做没有，就这么干一回试试。”
“也好。”
“就不怕我赔钱么？”
“赔了算我的。”
*
虽说得了这话，流萤也不敢真的铺开来干，毕竟怎么说都是自家银子，算在谁的头上又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想着这事回了南京路。
铺子里，程嘉澍长衫大褂，挽着两只袖子站在柜台后面有模有样。
迎春在两个铺子之间来回忙，时不时就要说上他一句。
流萤心里有事，便由她闹，自己只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胡师傅从后厨将热烘烘的点心送出来，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了一句，“丫头，有心事？”
“倒也不算。”流萤摇摇头，“我就是想不明白，先前说厂子里的点心样式有限，可今儿去瞧了，只要模子多些，便能做出不少。”
她抬手朝柜上一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厂子里都做得，可正卿没同意，却也没告诉我为什么。”
胡师傅没作声，倒是程嘉澍率先开口，“使不得使不得，都让厂子里做了，咱们铺子做什么？”
流萤眨眨眼，“厂子里的不比咱们这儿的精巧，售价也低，与铺子的点心是不相冲的。”
程嘉澍听了直摇头，“话可不是这么说，老百姓不过图个口味，缺个角掉个渣的，只要不短了斤两谁在乎，若是这么干，这铺子开不了几日就得关张。”
他担心自己的饭碗，流萤便没反驳。
胡师傅叹口气说道，“丫头，他说的有道理，你要是想搁工厂去做，铺子里我就做些别的，不重样的。”
胡师傅的提议固然是好的，可畅销的点心不过那几种，研究个新的样式哪有那么容易。
流萤还没来得及答话便来了客人，店里忙活起来，转眼便排起队。
程嘉澍在柜台后面走来走去，按照客人的要求取了点心上称，再包油纸或者装盒。
后头的人抻着脖子朝前看，程嘉澍忙得脚不沾地，流萤忽然就明白了韩正卿的用意。
点心可以做，但是分装需要人手，多雇些工人分拣不是不行，但是眼下有些冒进，他们不是桂发祥那样的老招牌，大部分人只捡一两样，几块拿油纸包了提走，装盒的并不算很多。
她心里有了计较便开心起来，也洗了手过去帮忙。
点心一包包一盒盒地卖掉，流萤的心情也越发轻快，直想早些卖完早些回家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声“刘小姐”令她敛了笑容。
流萤抬起眼，便看见赵家义站在跟前。
他穿着立领的中山装，却弄个油亮的中分头，不中不洋的很是滑稽。
赵家义的身后跟着两个日本女人，流萤不大认得，却觉得其中一人头上的珠花分外眼熟。
“敢问，这是不是在隔壁订的？”
她的目光越过赵家义，径直去问那日本女人。
被流萤无视，赵家义本是不悦的，却在那日本女人垂头鞠躬的时候换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帮忙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