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花娘子是个苦命人,丈夫在她怀着身孕的时候就死在了江城暴民手中,这妇人挺着个肚子,从江城千里迢迢逃难到了山里。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花娘子是在江城里鬼混,怀了胎,逃难途中,她的骈头死了,她一个孕妇,为了站稳脚跟,就由赵木匠的叔叔赵能做主,要嫁给赵木匠做小。说是做小,也是打着前头那个疯疯癫癫的丑妇上不得台面,自己一进去就是管家的。
要说这事儿吧,放在讲究点的地方,也实在有些不太像话。不过连云寨里都是些山民,而且男多女少,兄弟两睡一个老婆的事情都有,所以这门婚事倒不算太过出格。
如今李桂枝一死,赵大力不知为何坚持要把丧事办得隆重一些,因为台子铺得很开,把赵大力忙得是焦头烂额。因为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也不像话,把花娘子接过来,正是一举两得。而花娘子呢,眼见着肚子一天天显怀,总一个人单门独户的住在寨子边缘地带也不安全。于是两边一合计,先搬一块住得了。
总之,李桂枝前头蹬了腿,花娘子后脚就进了赵家,反正两个都是二婚,也没得那许多穷讲究。正好花娘子还能给自己前面的姐姐主持丧事,也算是对前头大妇的敬重。
要说这李桂枝虽然长得漂亮,但的确不会做人,毁容之前就没得好名声,毁容之后更不用说了,真正人憎鬼嫌。甚至于如今听说她横死,居然没有一个村民肯去守灵。赵大力好说歹说,又许诺了一副好家具,才说动了村里最大胆的王大胆,王宽心两兄弟帮忙守一个晚上。
守灵的时候是不能睡觉的,要谨防着尸体被猫狗之类的动物舔。老人家都知道,一旦被猫狗舔过,就有诈尸的危险。
那一晚,王家两兄弟在灵堂里喝酒吃肉。到了半夜时分,两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王大胆面朝着灵堂,忽然看到棺中的女鬼手指好像动了动。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大胆不知怎么的,猛地一个激灵,喝下去的酒顿时都变成了冷汗。
“二弟,动……动了。”
“来,满起!什……什么动了?”王宽心大着舌头问。
然后屋子里的灯光突然暗谈下来。
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轻巧的跳过棺材,停在了李桂枝的脚边,然后舔了舔死人的脚趾头。
“去去去。”王宽心也知道不好,立马站起身,跑过去把黑猫撵开。
“喵~”黑猫发出尖利的叫声,向着王宽心扑了过来。
王宽心本来没把这只猫当回事,然而借着屋内隐隐约约的烛火,他看到这虽然是只猫,却长着一张雪白雪白的女人脸,这张脸并不是别人,正是毁容前的李桂枝。那明艳的脸对着他露出一个诡微微的笑容,本来很美的笑此时看来,却异常的诡异……
当晚,号称最为大胆的王家兄弟被生生吓晕在灵堂,第二日逢人就说李桂枝化成一只黑猫回来了。那天之后,王家兄弟一有空就在寨子里乱转,好像在寻找什么。寨子里就只有逃难而来的过阴人花娘子养了一只黑猫,这两兄弟非说这猫是邪物,也是欺负花娘子是个外来的妇道人家,硬是趁着花娘子不注意,把她的猫偷来,在水里活活溺死了。
淹死黑猫的第二天,王家兄弟就感染了风寒,卧病不起不说,还总叫着身上冷,睡的床铺太潮,但是别人一模,床铺干干爽爽的,根本一点都不湿。又过了几日,得了怪病的王家兄弟死在了自家床上,周围半滴水都没有,但两兄弟满脸青紫,死状和淹死的人一模一样。
第三件怪事是发生在赵大力身上。桂枝死的第二天晚上,赵大力睡觉的时候就觉得有人从窗子那里下来,然后屋子里就像是有人在洗碗、拖地,做事情的顺序都和桂枝生前一模一样,做完这些之后,那个人就直接往床铺上扑过来,还揭开被子进来和赵大力睡在一起。
赵大力感觉到床跟枕头震动,然后身边就偎过来一坨冰块,他吓得不敢睁开眼睛,嘴里直念阿弥陀佛。
第三日白天和花娘子一说,花娘子就取出一根缝衣针,把自己的手指刺破,用血涂遍银针,然后插在蚊帐上。果然,当天晚上,那个人影扑到床边,想要解开蚊帐上床时,就被缝衣针扎得哀嚎一声,消失不见了。
住在村头的几户人家总说半夜听到“突突”的伐木声,在窗户上向外一看,果然有一个黑影在举着斧头砍木材。
过了几日,有两个村民要去一趟白桥镇,走到山涧上的风倒木上,走到一半,那座木头桥忽然断裂成两半。一个人扒着半边木头桥爬了上去,而另一个山民却无声无息地摔进了山涧里。
因为出了这些怪事,如今连云寨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加上从李桂枝死的那天开始,一连下了七天大雪,雪把村子里进出的关口都封住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跑出去的那个山民在山里遇见一个道士。
道士来看过之后,就说要给李桂枝超度一番。可是这个提议却遭到了村民的一直反对。大家都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李桂枝的地方,因此,很反感这个在寨子里作乱的怨灵,比起超度怨灵,村民们更希望能够捉住这个煞鬼。
因为这段时间,常有村民家的小儿在赵家附近撞见一个黑衣女人,回头大病一场。道长看过这些小儿和被煞鬼害死的村民之后,觉得这女鬼已经成了完全没理智,只知道害人的东西,也就点头答应了村民的请求。
回煞那天晚上,天上才捧出一轮幽蓝明月的时候,寨子里的小路上来了两个男人。
因为这一天是道长算出来回煞的日子,所以寨子里的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天快黑了没有一个人敢出去。
四郎和饕餮走到村口,见村子里死一般寂静。雪地里很冷,也不知道苏道长在哪里,四郎到处张望了一番,就找了一户人家,上前敲了敲门。
四郎说:“我们是山里迷路的过路人,不知道能不能借宿一晚。”因为山里人少,所以村民对于借宿的过路人都十分殷勤。往日这么一说,必定有人很热情的开门,端出热饭热菜招待客人,还会提供暖烘烘的热炕棉被。然而,今日的情况却大异往常。
门里没反应,死一般的寂静。四郎想了想,又换了一家敲。一连敲了好几家,终于有个老婆婆隔着门缝对他们说:“别敲了,今晚寨子里有人回煞,凶险的很。你这样敲门,我们都以为是煞神,吓都要吓死了,哪个敢轻易开门?”
四郎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婆婆,我们可不是煞神。不知道寨子里前段时间是不是来了一个道长?我们是来寻他的。”
听四郎这么一说,屋子里就亮起了灯,老婆婆把四郎和饕餮让进屋。
才进屋,一股奇怪的气味就逼了过来,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除此之外,屋里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似有若无的恶臭。殿下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
炕上是一堆棉絮,黑黑的,山里没水,想来已经很久没洗过了。还有一个与锅灶相连的土炕,但灶台里面无火,炕眼里也没有火,一股冷灰死灶的样子。
“失敬失敬,原来两位也是道长大人。快进来喝杯热水。”老婆婆说着,仿佛觉察出来殿下嫌弃的目光,赶忙用屋子仅剩不多的清水仿佛冲洗了两个杯子,然后倒了两碗水过来。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喝杯热水暖暖身子。本来是该留两位道长住一晚的,可是我家里这样小,一家四口人全都挤在一个小炕里,实在没地方给两位住。”老婆婆有些为难的说。
四郎接过两杯水,也不喝,就拿在手里:“谢谢婆婆,不知道道长住在哪里,我们直接去找他好了。听说寨子里的那只煞很厉害。”
老婆婆定定的看着四郎,那目光很温暖很贪婪,好像是老母亲看着远行归来的小儿子。
殿下上前半步,遮住老婆婆的目光,他的手背在身后,微微一曲指,四郎手里两个泛黄的白杯子就凭空消失掉了。
“好了,快点告诉我们道长在哪里。”殿下的语气里就带上了一点不耐烦。
老婆婆颤抖了一下,哆哆嗦嗦的走过来,给他们指了指道路。“就在那边,唯一亮着灯火的那户就是赵木匠家。你们可要小心点,那附近常常有个黑衣女人徘徊,见到了千万不要迎面而上,要侧身避开些。”
四郎谢过之后,就和殿下两个走出门,直奔赵木匠家里去。
“我记得往年回煞没这样凶险啊?”四郎看到这个寨子里家家户户都升腾着黑气,在蓝幽幽的月光下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你觉得回煞是什么?”殿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虽然也是饕餮,但是比陶二讲究多了。虽然什么都能吃,但也并非什么都吃的,所以刚才就被那股味道恶心得够呛。
四郎想了想,回答道:“嗯,说是回煞,其实称作回魂更为恰当,就是生者与死者的最后一次见面。”
☆、118·回煞鸡9
传说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里都是中阴身,在首七和二七之间,中阴身会“回家”一次。往年都是由“眚神”,也就是“牛头马面的无常使者”押着回家,听着阴森诡异,其实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家人如果想要知道亲人回来没有,可以请了好的阴阳先生来测算,算出准确的日子。到了那一天,就打扫干净死者生前居住的房间,在大门,窗户等处撒上青灰。如果家里有剪刀等铁器,还要用白纸封住,恐怕死者的魂魄会受到惊吓。最后还要在炕头放置小的桌几,在上面安放好一杯酒,几个煮熟的鸡蛋,点好一盏灯,反锁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