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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轿抬出分坛,一路无事,盈幼玉松了口气,差点瘫倒,手掌无意间按住男子胸膛,终于能细辨其容貌:乱发披面、皮肤黝黑,一脸胡渣青髭髭的,满身是伤,的确是够狼狈了。

比起过去那些豚貂,这人的长相不免有些令人失望,说不上俊,可也不能算是丑,该怎么说呢……有点平凡吧?但衬与面上一道明显的金创疤、若干瘀青以及细小的渗血擦痕,竟颇有男子气概,看来不那么讨厌。

盈幼玉不惯与他人肢体接触,只拿眼角打量,见他连昏迷中浓眉也是揪紧的,忍不住想:“你也很发愁么?不知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也这副模样?”回过神才惊觉自己竟朝他的眉宇伸手,省起身边有人,赶紧缩回,作势拉拉袖口,轻咳两声。

“盈姑娘,怎么啦?”离她最近的那名仆妇回头关切。

“没事。

别慢了,继续走。

”口吻就像平常一样淡漠。

天罗香女子本无贞操观念,对交合一事不以为意,但开苞毕竟非比寻常,经此之后,有些东西便永远失去,再不能恢复。

盈幼玉从小到大经常幻想,将一身功力、元阳乃至性命送给自己的人会是什么样;拿了他的,除了内力大进,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不一样。

”方护法告诉她。

“你本是你,他自是他。

那人不在了,你也还是你,如此而已。

”“那你……还会想他吗?我是说现在。

”方兰轻是最早被姥姥派去安抚绿林盗匪的教使之一,骆天龙的传奇便是在姥姥的授意下由她一手缔造。

也是她试出了在男人身上埋下“阴丹”,在短期内令其功力暴增,最终又像磁极相吸一样,能轻易吸回元阳与内力的法门。

听小女孩如是问,终日郁郁的女郎摇摇头,乌缎般的及腰长发轻晃着。

“人活着,总要东想想西想想,想想并没有什么。

我偶尔还会想起他,就跟想起其他事没两样。

也就……也就是想想罢了。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却这么悲伤呢?盈幼玉心里想,始终没敢问出口。

那年她才十岁,正是爱作梦的年纪。

方兰轻和别的护法不同,有种下一霎眼便要泫然哭泣、却忍着不在人前显露似的,惹人怜爱的气质,不止姥姥,连盈幼玉这样的小女孩都欢喜她,看不出她的武功长居八大护法之首,在天罗香内仅次于门主和姥姥,出手异常毒辣。

“姥姥年轻的时候,也是用剑的。

”当她练剑遭遇难关,沮丧灰心时,方护法对她如是说。

“她先教了我,才又教了你。

此外便没教过其他人啦。

”盈幼玉破涕为笑,拍手道:“我们俩很像姥姥么?所以姥姥才教我们,不教别个。

”方兰轻不知怎的浑身一震,半晌眯起眼底贮泪的两弯卧蚕,笑得水光满溢,偏不滚落面颊,轻声道:“是啊,说不定真的很像。

不是姥姥逼的,是我们本来就会这么做……我是真的很像她啊!”她们再没聊过这个。

盈幼玉心里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不知自己会不会同方护法一样,也忘不了那个拿走她红丸、又被她亲手毁去的男人,一辈子噙着泪花“想想”。

但现在,连方护法也不在了。

放眼天宫再没有半个能商量、信得过的人,她必须独自肩负起匡扶教门的重责大任,就像姥姥过去所做的一样──这就是姥姥在那么多女童里挑中她的缘故。

她从没信过神鸟族后裔那一套,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像其他女孩一样白皙,而非琥珀般的蜜色肌肤,也不要兰麝般浓烈而特殊的体香,毛发别这么乌浓鲜亮,有着异常结实的粗茎……超越外表上的殊异,姥姥看见了她的本质,在幼小的盈幼玉身上发现了过去的自己。

“……我才是姥姥的继承人!”她望着纱帐上逐渐浮现的天宫轮廓,攒紧了粉拳,喃喃轻道:“换作姥姥,也会做一样的事。

”半琴天宫是由十三座高低错落的阁子组成的塔群,犹如捆束的竹茎,中央巍峨的宫殿有八层,是最高的一座;做为入口的夷宾阁最低,但也是三面挑空的四层楼宇,华美自不在话下。

阁子与阁子之间,以交错纵横的飞桥相连接,分布如蛛网悬丝。

整片建筑像一具被拦腰斜斩的古琴,迸散的琴弦缠转于琴身上,故尔得名。

软轿直抵居中的主殿,两名仅着肚兜、外披薄纱褙子的少女已在殿门外等候多时。

貂猪在送入“貂房”前,须沐浴清洁,修剪指甲毛发,有时视情况得养上几天清清肠胃,才好让迎香副使们享用。

这些事前的准备都有专人打理,如这两名穿着养眼的半裸少女,便是浴房派来的,乃是清理貂猪的第一道关卡。

盈幼玉自进入天宫范围便离轿步行,以免惹人非议,见一女颇眼生,长相不过中人之姿,偏肌肤白腻,直是吹弹可破;轻纱底下的肚兜更是鼓胀惊人,行走间抛甩如颠浪,大把大把的雪肉呼之欲出,柳眉微皱,沉声喊住:“你是哪个分坛的,我怎没见过你?”一旁的侍女赶紧道:“回姑娘的话,她是新来的……”“她是哑巴么?”盈幼玉冷冷一乜,哼笑道:“自个儿不会说?”侍女给瞪得缩回去,乖乖闭嘴,没敢再拂逆盈姑娘。

那少女似有些怔傻,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女伴以肘轻撞才会过意来,福了半幅,嚅嗫道:“回姑娘的话,我才刚来一个多月,在浴房当差。

我洗什么都很干净的,一定洗得滑溜溜亮晶晶,旮旮旯旯儿都瞧过。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不知是谁先“噗哧”起了头,全都笑起来。

盈幼玉也忍俊不住,不好再端架子骂人,连瞧她的那份不顺眼似都淡薄几分,憋着笑板起面孔道:“一会儿洗得不够干净,我让浴房嬷嬷抽你耳刮子!”少女连连摇手:“一定干净、一定干净!崩旮崩旮的亮!”众人俱都笑弯了腰。

近日天宫气氛诡谲,难得有片刻酣畅,拜傻女之赐,盈幼玉心情放松了些,对另外那名浴房侍女低道:“洗干净了直接送练功房,后头的全省下。

离秽房的嬷嬷问起,便说是我的吩咐。

”那侍女浮香每月均伺候副使们补充元阳,熟门熟路,明白不合规矩的事须得保密,不敢多问,躬身行礼,与新人合力抬了男子下去。

忽听新人惊呼一声,差点失足,浮香急道:“你干什么?”新人嚅嗫道:“这人……这人好脏。

”宫门外的仆妇听见,笑骂:“废话!不脏要你洗来做甚?当心没洗得崩旮崩旮亮,盈姑娘抽你耳刮子!”又笑成一团。

盈幼玉没再理下人间的无聊调笑,迳回房沐浴更衣。

各部教使在半琴天宫内均有居停,却未必都在中央主殿,如玄字部这种大部甚至能分得东南角一整栋的五层阁宇,其余部坛也多是三两部合用一楼,当中浴房、膳房、议堂乃至练功房等无一不备,许多正副织罗使待在宫里的时间,甚至多过在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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