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俘虏群中最是不驯,光用头颅便撞死了两人,已然够本。
他被拷打得体无完肤,腹间的刀创淌出黄水来,垂着不知名的凄惨肉块;若非还想生剐了动摇守军的意志,土人们早把他大卸八块。
两名手持解腕尖刀的粗壮蛮人将萧腾踢至阵前,面目全非的少年冷不防一仰头,撂倒了其中一个,用身体生受了另一人的尖刀,手肘往对方喉间一送,似有枚细小刃物穿入颈颔,胖大土著顿时了帐。
众人这才看清不是什么刃物,而是被打折之后、穿出肌肤血肉的臂骨。
萧腾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尸体上,无力割开缚手粗绳,喘着粗气嘶声道:“咱们……不是刀不是剑,不是血不是钱……”猛拔出腹间尖刀,一边嚎叫、一边从伤口里掏出肠子随手割抛,痛得流泪狂笑:“这……这些臭皮囊算啥?都给你们去;咱,是总瓢把子的硬骨头!”惨呼不绝,旁若无人,血腥而疯狂的举止直到断气才停止。
那一日,凶狠残暴的土著蛮人为之胆寒,遂将俘虏通通杀死。
两天后赤炼堂援军赶至,土垒中残存的几十双眼睛赤红如血,沉默地杀将出来,坚定的、一点不漏的屠灭了化鴽坑数千住民,没留下半个活口,最后一把火将林山烧了,陷机山无回海从此自东胜洲的地图除名,连渣滓都不剩。
而萧腾离世前的狂语,也成为“指纵鹰”的精神象征。
--一日指纵鹰,一生指纵鹰!因此,当林飞嚷着要“解甲归田”时,叶振毫不犹豫将他交了出去。
若非以林飞的身分地位,须得由大太保亲自处置,他早一掌要了他的性命。
多年来,他杀过很多这样的人。
“指纵鹰”不能有家室,为了宣泄这群野兽的欲望,雷奋开从不吝于付出大把金银,提供他们最能抒压的温柔乡。
林飞与田氏的结合是意外,诞下儿女更严重违反内规;倘若知情不报,连上司叶振也要受牵连。
这也是叶振最终决定交出林飞的关键之一。
然而那短暂的午后所见,却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连雷奋开也不禁皱眉。
愤怒归愤怒,他所认识的叶老三既不好色也不怕死,若仅仅是林田氏那尤物般的胴体腐化了叶振,事情就好办多了,杀掉那个女人便是。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这些从炼狱归来的战士?“……喂鸡。
”叶振扭曲的嘴角一颤,挤出破碎的笑容,仿佛伸展四肢徜徉于蓝天绿地,剎那间忘了眼前的一切。
“他的大女儿……在喂鸡。
小小的娃儿,连路都走不好,左颠右晃的,比毛茸茸的小黄鸡还像小黄鸡。
她娘在一旁笑着叨念,那眸子像水一样清……大太保,我睡了她,是我不好;但我不是贪恋她的美貌,才想离开兄弟,离开组织。
“我……我和林飞一样。
我们想的,也只是过上那样的日子。
那怕一天也好。
”雷奋开默然无语,蓦地仰头大笑,笑声惨烈。
“叶老三!咱们不只是鹰犬、不只是刀剑,咱们是总瓢把子的骨头!像你我这样的人,怎能过上那种太平日子!”垂死的叶振激动起来,猛一抬头,失焦的眸里绽出精光:“总瓢把子死了,还要鹰犬做甚?还要刀剑做甚?咱们这帮老骨头,撑的是谁的血肉!”雷奋开骤然收声。
再回头时,不止眸光,连声音都是冷的。
“这是谁跟你说的,叶老三?是林飞么?”“你……你骗了咱,老大。
忒……忒多年来,你骗得咱们好苦……”意识模糊之际,不自觉露出了北地的乡音。
适才的昂扬似是回光反照,他头脸渐渐沉落,语音含混,难以悉听。
雷奋开叉着他的颔颈一把提起,吊近面前,咬牙低吼:“说!谁跟你说总瓢把子死了?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账王八蛋!”叶振身子痉挛,被雷滚般的吼声震得口鼻溢血,灵台倏然一清,睁眼惨笑:“大……大太保,我没出卖兄弟,也没出卖过自己,那五百两是给阿贞照顾孩子的,我自己一锭也没沾过。
五百两银子,买不了总瓢把子的骨头。
“从四太保告诉我“总瓢把子死了”那天起,我便决心这么做了。
总瓢把子用不着他的骨头啦,把弟兄们牢牢绑在这儿的,是大太保的私心。
你骗了咱好多年啊,老大……你……你骗了咱好多年……”雷奋开面无表情,手掌一紧,断续的语声忽然静止。
叶振的头颈软软垂落,搁在他效命了大半辈子的大太保肩上,只是这一回他再也无法言语。
他盗取鹰符,非为换取贿银,而是想解散“指纵鹰”;坚持不死,是因为崤河镇的竹篱笆后,有双盼着他回去的温柔眼眸。
还有不知人事的俩奶娃儿,等着依赖他长大,以取代那个被他亲手解交上级的父亲……一日指纵鹰,一生指纵鹰。
雷奋开轻轻将他放落船板,为他阖上暴凸的双目,取了鹰符握在掌中,纵身跃回岸上,起脚一蹬,小舟飞也似的滑出浅滩,“唰”一声被滚滚江流卷走,片刻不知所踪。
雷门鹤心中一阵不祥,才觉这厮佝偻的背影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威压,蓦地转过赤红双目,轻笑道:“你行啊,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