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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座粗具颅形,约略看得出是张人脸,相貌自是难以辨认。

两副底座倒是一个模子刻就,这房间里上百具的面具底座恐怕都是一样的,进一步印证了耿照的猜测:人皮面具是量身订做,雷亭晚能用的面具,贴到他人脸上就不对劲了,毕竟骨相、比例都不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架上原本只有一具底座是空的,放在最靠桌边的位置,应是矾儿的面孔。

弦子下颔微抬,示向桌上一团油灰似的物事。

“你看。

”那是在空着的颅形底座抹上掺油的灰泥,细细雕塑,一如仵工复原白骨。

但这具粗略成形、完成还不到三成的泥塑,却有着极为灵动的神韵,以致一眼便能看出捏的是谁。

那是耿照的面部雕塑。

因距完成还有老大一段,止有概略的眉目唇抿,实在无法说“如照镜一般”。

但耿照将它捧起,对面细看时,却有种魂魄被吸进去的的恍惚错觉,较揽镜自照更加惊悚。

雕塑使用的金、木器具散置桌顶各处,犹沾着灰褐色的油质土。

在此之前,耿照从未见过雷亭晚或七宝香车,姑且假定今日一战,他二人乃是初遇;那么,这件半成品就是在耿照离开血河荡之后,从七宝香车中出来的八太保雷亭晚,凭着印象捏塑而成。

且不论此人之奸恶,他非但有双巧手,“默念形容”的本领更是骇人,可以隔着七宝香车外的层层护甲,记住激斗中惊鸿一瞥的对手长相。

耿照无法驱散心中异样的不祥,明知即使动了东西也该尽快复原,以免对方察觉异状,仍是动手将座上的黏土剥去,胡乱扔了一地,仿佛这样就能避免雷亭晚偷走自己的面孔。

就算只是徒劳。

只要雷亭晚还在,随时都能再捏一个,依样制成精巧的人皮面具;等他能像模仿矾儿一样,模仿耿照的声音、模仿他的言行举止,随时便能以“耿照”的身份示人,甚至走到他最亲密的人面前,如自己一般的抚爱,而她们却丝毫不觉有异--脑海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与他曾有肌肤之亲的女子,横疏影、染红霞、符赤锦、霁儿丫头……一阵恶寒从脚底窜上头顶,混合些许醉意,耿照奋力摇了摇刺疼的脑袋,试图驱散杂识,这样做却使不适加剧。

他伸手去扶雷亭晚的工作桌,不小心挥倒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只水精雕制、鼻烟壶似的小瓶子弹进怀里,耿照顺手接住,瓶中琥珀色的液体溅出少许,“夜麝乱蹄香”的气味登时溢满斗室,浓烈呛人。

“糟糕!”赶紧将水精盖塞好,雷亭晚“天下间第一等的催情圣品”、“专克女子”诸语犹在耳边,耿照悚然一惊,余光瞥向弦子,见她微微蹙眉,掩鼻道:“好臭!”更无其他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弦子摒住呼吸,在四面墙上敲敲打打,“喀啦”按开一处密门,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回头轻道:“你看。

”密室较外面的房间略小,形状却狭长得多,挂着琳琅满目的衣饰,大多是男子形制。

两侧的高架上放着人发、兽毛制成的各式假发胡须,还有长短不一的木脚、支架靠墙放好,似是扮高扮矮时所用。

弦子扯下一件素面外袍给他。

“把衣服换下来。

”耿照明白她的意思。

夜行时穿着溅上异香的衣物,那是比击鼓吹号还招摇了,除非整座风火连环坞的人全给削了鼻子,否则想不被发现都难。

弦子把他脱下来的袍子用脚尖挑作一团,取出一瓶茶色粉末撒了些许,再拿一袭黑色大氅包起来,踢到外室墙角。

“一会儿再带走。

”耿照正受雷亭晚“变脸”的恶梦困扰,不愿将衣物留在此间,听得弦子心细,胸怀略宽,好奇问她:“你倒的是什么粉末?”“去味儿的。

野地里撒一些能湮没气味,不怕猎犬追踪。

”弦子探头凑近,小巧的鼻尖在他脖颈胸膛晃了一圈。

“味道还在。

待会儿若不得已,只好倒一点儿在你身上。

”耿照心想:“那有什么关系?”脱口道:“你直接撒好了,我没关系的。

”弦子点点头。

“我也这样想。

”转头继续敲击墙壁找密门。

“对了,那粉叫什么名字?是用什么做的,竟能消除气味?”“叫“遗秽粉”,主要的材料是晒干的牛粪。

”弦子一边找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还有虎狼的粪便,浸泡尿液之后晒干,可用来驱逐犬只。

再加一点药材……”“……那还是先不要好了。

”弦子想想也是。

“有新鲜牛粪的话,用那个效果更好。

”房里共有两道密门,第二道设在密室最末端,压在一只木箱之下,似是地窖的入口,掀板活门上留有一处精钢钥孔。

耿照敲了敲掀板,响声清脆,怕也是精钢铸就;此外别说映日朱阳,偌大的主屋里连值钱的金银珠宝、文书卷宗也不见半点。

看来就是这儿了。

弦子取出一直一曲两根开锁针,喀答喀答弄半天,依旧面无表情,白皙的秀额上却微微沁汗,可见这锁非同小可。

耿照四处翻找,忽听廊间脚步响动,一人低声咒骂“烂婊子”、“臭贱货”而来,正是那少年矾儿。

脚步停在门前三尺,骂声倏然消失。

耿照暗叫不好:“他闻到了“夜麝乱蹄香”的气味!”一脚踹开房门!门板上灌注碧火功劲,不啻浇铜铸铁,呼啸着荡过矾儿鼻尖,压得他气息一窒,踉跄后退。

耿照风一般掠出房门,扣腕将少年拖进房,余势“碰!”将房门扯回,院内剎时归于平静,除了风吹虫唧,再无异响。

耿照一掌斩在矾儿颈侧,少年软软瘫倒,浑身提不起劲力。

“映日朱阳在哪里?”耿照揪着他的衣领,才发现矾儿左胸有道锐利割痕,兀自渗血,伤口虽不深,一看便觉疼痛。

矾儿脸色白惨,额间冷汗涔涔,咬牙道:“不……不在这里。

你……你是谁?”耿照五指一紧,勒得他呼吸不畅,益发苍白。

“映日朱阳在哪里?”“在……在十爷院里。

”耿照哼的一声。

“在十爷处吃了亏,赚我给你报仇么?映日朱阳在哪里!”矾儿想不到这人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俊脸扭曲、浑身颤抖,牙关上下磕碰。

“是……是真的!八爷让小……小的把剑送给十爷,讨……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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