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沙土松木气息的血味,耳中听着闷钝的哼痛,体内兽血欲腾。
他许久没尝过这种兴奋得全身战栗的美妙快感了--这也是他无法自制,动手凌虐这名小和尚的真正原因--任由快感弥漫之余,不禁有些诧异:“这小和尚好深厚的内力,便是打娘胎练功,怕不要练上三四十年!这护体气劲既非轩辕紫气也不是神玺圣功,小和尚不是武登庸的徒子徒孙……倘若是老和尚的传人,更加不能留!”有碧火真气护身,黑衣人的兽爪难以取命,放血已无法满足那双透着青黄狞光的魔眼,他右手一翻,四指径往耿照的头顶插落!飕飕飕几声破空劲响,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打在周围,砸得青砖迸碎,扬起漫天石粉。
黑衣人如何不知这是障眼法?但见来人碎石扬灰的手法,危急间先图自保,连忙向后跃开,屈爪守紧门户。
漫天石粉之间,一抹窈窕俪影扑至,提起耿照卷尘而回,前庭到松林十余丈的距离还不够她两个起落,衣下粉光致致的修长玉沾地无声,快到连身形面孔都没看清,只余那怵目惊心的雪肌浓发,对映着沙尘难掩的极黑与极白。
黑衣人运功凝眸,青黄邪眼中的瞳仁倏地旋转扩大,虹膜淡如琥珀,两只眼眶暴绽黄光,视线能看清松林之外最近的一座禅院前庭,那随风轻晃的松针之鳞。
但什么都没有。
来人尽管手提一名男子,仍在瞬息间掠出里许,终于超过魔眼所能及。
他望着松树干上小半截淡淡的脚印,足趾浑圆小巧,并拢时却觉足尖纤长,脚掌前端只留下一团圆圆的印子,恍若猫掌,可想见脚掌心的腴软。
黑衣人想起前日追踪小和尚时,曾有一名不明之敌于暗处窥视,双方比轻功比心计,终是他放弃摸清小和尚的底细,才教来人无可乘之机。
如今想来,便是小和尚的这名同伙了。
(是女人!)黑衣人未履江湖久矣,在他当年横行东海、威震江湖的时候,天下间似还没有武功如此之高的女流。
这两个人……会不会和武登庸或老和尚有关?那小和尚既能解破“薜荔鬼手”之秘,应该也有找到东西的能耐……如今,是自己还能不能等的问题。
倘若小和尚已悟出找到那物事的关键,将何时来取?他身边那武功奇高的女子若一并前来,自己有无把握杀人夺物?黑衣人啧了一声,忽然笑出来。
好蠢的问题。
他已等了三十年,事到如今,还有啥不能等的?--狼群狩猎前,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啊!黑衣人双手负后,踏着月色以及一地砖碎走入幽影,仿佛一头领群之狼。
山风吹过树影轻摇,娑婆阁前什么都没有,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能救耿照的,自然也只有明栈雪了。
她隐约猜到黑衣人的来历,对其实力不无忌惮,不愿挟着耿照与他动手,于是施展《天罗经》里的上乘轻功“悬网游墙”,迅速离开现场。
“每回我一离开,你便要闯祸!”明栈雪又好气又好笑,双足不停,嘴上兀自叨念:“男人就是不安分,麻烦精!你……咦,这是怎么回事?”“我……雷丹……岳宸风……唔……”“好了,别说话!”她运指如飞,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不用搭他脉门,光从指尖强横的反震力道便知状况糟糕至极,加紧速度掠向目的地。
耿照时晕时醒,再回过神时,明栈雪已挟着他跃入一处广间,室内似是极为宽阔,空气冰凉。
“再忍耐一下,我待会便为你打通筋脉。
”明栈雪随手按了几处机簧,宁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喀啦啦的机关开启之声,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掀起偌大回音,不但显出空间之广,也表示机关许久无人使用,机括润滑渐失,牵引起来格外辛苦。
她扶着耿照跃入另一处空间,声音回荡的空旷感倏然消失,但肌肤残留的冰凉触感还在,与别院密室里的感觉相类。
耿照体内仿佛有只烘热的火炉,浑身上下痛苦难当。
明栈雪闭起机关,让他盘膝而坐,一手按着他头顶百会穴,一手按着胸口的膻中穴,运起碧火真气徐徐灌入,导引着耿照混乱澎湃的内息,顺势冲开筋脉里的崎岖阻碍,接续完成易筋拓脉的浩大工程。
也不知过了多久,耿照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置身一座石室,相比之下,迎宾别院的密室不过是只衣橱。
这石室的规模与“东之天间”相若,四壁设有青瓷灯盏,俱都点亮。
地面经过悉心打扫,一尘不染,角落里堆放着干净的被褥蒲团,还有肉脯、干粮、白酒等,连盛满清水的圆瓮都有两大坛,看来明栈雪准备周到,几日内是不打算离开了。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又乱跑。
”见他神智清醒,明栈雪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咬唇道:“要不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身体弄成这副德行的?”耿照面上一红,将下午的事都说了,连娑婆阁的观音像、薜荔鬼手等也都和盘托出,只略去了阿傻落在五帝窟之手一事。
明栈雪本还面带笑容,听到后来俏脸一沉:“你知不知道,贸然将紫度神掌的雷劲导入体内,很可能会让你五内俱焚,全身爆血而亡?你若就这样死了,岂非荒谬得紧?”耿照心中有愧,暗想:“相识至今,我总是替她惹麻烦。
”低声道:“我下次不乱跑了。
对不起,明姑娘。
”明栈雪听他一说,登时软了心肠,见他鼻青脸肿、嘴唇白惨的模样,原本想教训他的话全吞了回去,轻哼道:“对不起什么?把自己给弄死了,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顿了一顿,又道:“这首关心魔,我也不知打通了没。
你的筋脉固有拓展,但拓得参差不齐,偏生又吸化了薛百螣的雷丹,真个是水道未浚,再遇洪涝。
“这两天你我坐关不出,把你的筋脉悉数打通,直到能承受内力为止。
如此不但冲破二关,即使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有足够的根基应付心魔。
”耿照点了点头,环视四周,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明栈雪神秘一笑,指着石壁:“你自己瞧瞧。
”壁上有道横缝,长有尺许,宽约一指,耿照心想:“这觇孔未免做得太张狂。
别说被人瞧见,万一烛光透出去,岂非露了行藏?”凑近一瞧,不禁愕然。
觇孔外是一整片宽广的青石地板,除了红柱青灯之外,竟是别无所有。
开阔的空间里照明充足,丝毫不觉是子夜时分。
耿照对占地广衾的莲觉寺建筑群不算熟,这里却是帮厨时曾走过的,吞了口唾沫,哑声道:“这里是……是觉成阿罗汉殿?”明栈雪笑道:“如假包换,正是觉成阿罗汉殿!”觉成阿罗汉殿是莲觉寺的主殿,挑高三层,雄伟壮阔,单论主殿规模,堪称是东海道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