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疏影毕竟是姬妾的身份,能坐上西侧的首位,那还是看在独孤天威目无礼法、任性胡为的份上;若在他处,断难如此。
独孤峰贵为世子,是未来的一等昭信侯,便于三级金阶之上、城主宝座一旁,特为他设置一座。
岳宸风饮下茶汤,将骨瓷盖杯搁回几上,清了清喉咙,朗声道:“二总管,岳某无官无职,一介草莽,不擅官场文章。
那些个拐弯抹角的话儿,咱们便省了罢。
”横疏影抿嘴一笑。
“岳老师爽快!妾身也是这个意思。
”岳宸风点了点头。
“岳某今日前来,是要与二总管说说三府竞锋大会之事。
少时若有冒昧,还请二总管勿怪。
”三府竞锋大会每年均为三大铸号带来莫大利益,慕容柔抓紧东海道的钱粮资源,唯独这一块分不到、吃不着;若说全不眼红,可真是天下奇闻了。
过去十年间,横疏影时时防着他出手抢食,拖到今日才来,也算是等得颇苦,一点也不意外。
“三府竞锋,乃是东海一年一度的盛会,天下英雄齐聚,好不热闹。
抚司大人、剑冢的萧老台丞,年年都与会指教,嘉惠我等良多;便是京城军器监、羽林军的大人们,也时常驾临,朝野一家,各有斩获。
”她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勾着幼细白皙的兰花小指,以杯盖轻刮汤面,凝眸嫣然道:“今年的竞锋盛会,又轮到我们流影城筹办啦!慕容将军乃是国之栋梁、天下名将,若能得他老人家亲临指导,不仅是为盛会增辉,我家城主也当欢喜不置。
这是天大的好事,何来冒昧?”岳宸风闻言微笑,摇了摇头。
“二总管误会了。
我家将军之意,并不是想来参观三府竞锋。
”他目光锐利,直视着对面的娇小丽人,宛若下山猛虎。
“敢问二总管:过去十年来,白日流影城赢过几回竞锋大比,承接过几次羽林精械的御制?”横疏影不慌不忙,敛目微笑。
“一次也没有。
敝城资龄尚浅,还有许多待琢磨的地方,是以上下一心,无不砥砺精进,以求今年大放异彩,一举夺魁。
岳老师是刀法的大行家,今年若有兴致,还请拨冗前来,多多指点敝城工艺……”岳宸风竖掌一立,打断了她的话。
“二总管,我算给你听好了:过去三十年来,青锋照共夺得廿三次的竞锋魁首,双方平手五次,赤炼堂只赢过两次。
胜方得为羽林禁卫铸造械甲,以及用来赏赐众大臣的仪剑铠仗,以国库缗帛购买,成本是工部军器监自制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京城贵族乐此不疲,竞逐求藏,三十年来蔚为风尚。
“输家看似输了面子,却能承接北关、西山诸军的器械买卖,动辄以数万计。
各军将领们从国家拨下的经费中多所克扣,拿来买这些武器;如果不够,便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或索性变卖国家配械,以筹措经费。
输家纵使输了,里子却殷实得紧,一点也不含糊。
”横疏影淡淡一笑。
“妾身是女子,没从过军,不通武事。
只是兵凶战危,谁都希望自己的刀剑快利一些、盔甲牢靠一些,才能平安返家,与妻儿团聚。
这是人情之常,也不奇怪。
”岳宸风笑道:“青锋照擅制各式软硬奇刃,花巧甚繁,是以年年得胜,一面自国库取财,一面在王公贵族之间炒作,大发利市;赤炼堂善于大量制造,又掌握酆江漕运,利于输出,因此年年都输,来做各地驻军的生意。
我家将军说了,这叫“窃食国禀,交相蟊贼。
”天下之恶,莫过于此。
“这其中,白日流影城最是无辜,既分不到好处,何苦为人作嫁?我家将军最是急公好义,不忍见贵城为人唆摆,特别上了一道奏折,得皇上许可,改变今年三府竞锋的规则,避免这种交相蟊贼的弊端再次发生,故遣我来,说与二总管知晓。
”横疏影料不到慕容柔竟使出这等杀招,猝不及防,暗暗叫苦。
雪白的俏脸上没敢泄漏半分心思,唯恐再失先着,打点精神,沉着应对。
“慕容将军言重啦。
却不知这新的竞锋规则,却是怎生比法?”“首先,竞锋之会须由一公正的门派筹办,以杜绝营私舞弊。
”岳宸风道:“今年的三府竞锋,我家将军特别商请“天眼明鉴”南宫损南宫先生出面,于沉沙谷折戟台举行。
以秋水亭声名,相信三家均无后顾之忧,直可放手一搏,亦足以杜悠悠之众口。
两尽其妙,岂不美哉?”南宫损铁面如霜,双掌交迭,拄着三尺仪剑,只微微点了点头。
横疏影心底一凉:“这斧底抽薪之计好狠!南宫损是你找的人,要如何摆弄,还不是照你的意思?打着“天眼明鉴”的明招大旗,却来坑杀我们。
”面上却是拍手欢叫,咯咯娇笑道:“能得“兵圣”出面,自是一桩美事。
如此甚好。
”岳宸风又道:“既是赌技竞锋,自不能套招混赖,私下干那利益分配的勾当。
无奈三府竞锋为青、赤两家把持日久,白日流影城又势单力孤,独木难撑大局。
为解此弊,须引入新血,才能杜绝交相蟊贼的恶习……”抬起头来,目光一紧:“今年,镇东将军府将亲与大比,是为“四府竞锋”!”横疏影俏脸微变,咬着如软熟樱桃般的丰润唇珠,一句话也没说。
独坐在金阶上的独孤峰终于听出不对,身子前倾,皱眉道:“岳老师的意思,是镇东将军府也要跳下来比一比,同我们争抢魁首的采头和位子?”岳宸风朗声大笑,连连挥手:“世子言重了。
我家将军的意思,是想让竞锋之会更公平,也更活泼昂扬,一扫多年来的沉沉暮气,带来全新的气象。
”乌城山虎王祠的“八荒刀铭”威震东海,独孤峰素仰其名,一意结交,自岳宸风入城以来,便带着他四处参观、请教刀法精奥等,表现得格外热络。
但竞锋大会关系流影城的生计,岂能任人插手?他面色一沉,霍然起身,抬脚踏上莲墩,按膝俯视阶下。
“岳老师,打铁铸剑非是过家家,莫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