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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时常想象她们揽镜自照的模样,心中不无慨叹。

想到染红霞,还有适才耿照胀着一张大红柿子脸的模样,横疏影噗哧一声,忍不住轻笑起来。

瞎子都看得出那两人之间,关系并不单纯。

那股子氤氤氲氲、遮遮掩掩的暧昧之情,恐怕连貌似粗豪的胡彦之也瞒不过。

以染红霞的武功造诣,腿上既然无伤,行走时却有着微妙的迟碍之感,分明是破瓜不久的征兆……是耿照盗了她的红丸么?水月门下一向重视弟子的贞操,以两人身份之悬殊,却又如何能够?荒唐。

横疏影轻叩桌面,抿着一抹苦笑,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明明我们才是坏人呢!竟也觉得其中诡密重重?“荒唐。

”她轻声呢喃着,秉着烛台走进了内室。

这里是她日常更衣处,四面无窗,唯一的入口外还有镶玉屏风隔挡;放落门帘之后,便无受人窥视之虞。

内室里除了绣墩镜台、屏风衣柜之外,就只有一张舒适的乌木牙床。

横疏影将披在床架上的单衣、肚兜等拾到一处,在梳妆台下轻扳几下,“喀”的一声低响,翻开一方小小的夹层屉柜,取出一只乌木小匣打开。

匣中的青紫衬缎上,嵌着一张脸谱也似的奇妙面具。

那面具乃是木头雕成,打磨得异常光滑,美丽的木纹外仿佛上了层雾润润的精制蜂蜡,从润泽之中透出清晰细致的肌理,与髹漆的那种晶亮油感截然不同,更深沉也更细腻,仿佛蕴含在木质中的生命活力被倏然凝结,就一直保持在“活着”的那一瞬间。

制成面具的木质不易辨认,横疏影过惯了豪奢日子,甚至见过许多价值连城的珍贵木料,其中却无这般轻薄坚韧的质地。

面具厚只分许,入手却不像同等大小、厚度的纸片或布疋,虽然不到“重”的地步,剎那间却有“微微一沉”的错觉--那是戴在脸上时会觉得安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保护着的感觉。

面具雕成一张细腻的女人面孔,柳眉杏眼,微噘的小嘴有一股野性之美。

与精致的面刻相比,上额两鬓却大刀阔斧,极端豪迈地乱凿起来,斫成一头狂野的狮鬃;粗暴狂乱、犹如树根般的鬃毛贴着鬓边伸入面颊眼角,形成虎纹似的奇异斑痕。

--倘若传说中的山鬼化出实体,该是这般模样罢?横疏影第一次看到这张面具时,忍不住浑身颤抖,几乎以为是从活人身上剥制而成、如蜡尸面皮之类的鬼物。

不过现在已不觉得可怕了,人就是这样,时日一长,什么都会习惯的。

面具额间嵌有一枚小小的菱状突起,材质似是玉石一类,雕成一只竖起的眼睛模样,眼中却有两颗交迭的瞳仁,疑似眼白的部位填满抽象的青铜表号纹,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重瞳”。

”给她面具的那个人,曾经这样说:“传说中,“目有重瞳”乃成仙之兆。

戴上这个面具,你才能成为我等“姑射”的一员。

”“我们……也算是仙人么?”她记得当时自己双手抱肩、簌簌颤抖,奋力抵抗着地底岩洞中异常刺骨的湿冷水气。

那是她平生第二次,那样的痛恨自己不懂武功。

而“那人”只是冷冷望着她,眼洞里射出两道凛冽寒芒,仿佛她瑟缩在单薄湿衣下的诱人胴体什么也不是,并不比道旁的盐腌尸殍更加珍贵可口。

她生平头一次--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觉得自己最骄傲的胴体在男人眼中一无是处,心中最后一处可以依恃的堡垒终于崩溃。

“死而复生之后,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仙人,便是厉鬼。

”那人说着,缓缓把面具罩在她的脸上,枯瘦的手指隔着眼洞为她抹去泪水。

那粗糙刺痛的磨砂感,有着霜痕裂冻般的肤触与气味,还有一丝风化似的淡淡腐朽……--那,我们究竟是仙人……还是厉鬼?◇◇◇横疏影骤尔回神,咬了咬唇,小心将面具拿起,搁在一旁。

今夜“那人”并未召唤,还不到戴起这张面具的时候。

但那一刻很快又将来临。

面具底下的青紫绸垫上,整整齐齐压着四条比女人尾指略细略短的铜管,管上的雕纹与面具额间的“重瞳”如出一辙,精巧的突起和凹陷密密麻麻地遍布整只铜管,管身上下各有一环,连结处设有活扣,可任意调整铜环的高低。

她拿起铜管轻晃着,确定管中有极细微的液摇声,这才在铜管上拨得几拨,按照记忆将表面的凸纹移动到正确的位置。

嵌在管面的凹凸起伏各自连结着管中的细小机簧,一旦未照步骤开启,又或以蛮力破坏铜管,管中贮藏的石灰与水便会立刻混合,瞬息间把当中卷起的菉草纸滚烂销毁。

“喀答!”一声脆响,横疏影将管面簧片悉数归位,从管隙弹出一根铜针似的小轴,如画卷般拉出三寸来长的淡青脆纸。

这种特制的菉草纸浸过药料,书写无须笔墨。

她拔下发簪,簪尖划过之处,纸上便浮出藏青色的字迹:“琴魔虽死,其知犹存,暂在我手,尚未泄漏。

赤眼无主,须先移出;尽速一会,以便定夺。

”将面具上的重瞳摘下,竟是枚天珠雕成的印章,在菉草纸笺末端印上“空林夜鬼”四个篆字,暗红色的印痕宛若鲜血涂就。

她将铜针卷回管中,“喀答”一按,铜管表面就像是上了机簧似的一阵乱转,凹凸不平的诡异纹路又回复原初的散乱模样。

这便是恶鬼们……不,是“姑射”的仙人之间传递讯息的方式。

铜管被放在后院花园的庭石间。

孤伶伶的管子躺在嶙峋的石面,那僻静的一角掩在夜色林荫里,从远处只能看到一抹回映着稀薄星月的金属暗光。

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横疏影从不敢掉以轻心,披着大氅立在镂窗后头,静静等待。

◇◇◇“我要怎么联络你?”当时她如此质问“那人”,语出咄咄,仿佛想为先前的心怯扳回一成。

“既是同盟合作,总不能老等着你来找我。

若有万一,我该如何寻你?”“利用“鬼雀”。

”那人把“鬼雀”--她猜想是那只精巧铜管的名儿--交给她。

“夜里,放在屋外无光处。

”尖喙上方的眼洞里迸出寒月般的利光,说不出的冰冷无情。

那是张鸟形的面具,钩嘴细目,过于精细的雕工有种活生生的恐怖。

若非面具周围环着粗犷抽象的鸟羽刻纹,几乎让人产生“它是活的!”的可怕错觉。

“然后呢?”“我会派使者将铜管取走。

”她嗤笑出声,用轻蔑来掩饰内心那股莫名涌起的悚栗不安。

“你的使者,决计穿不过白日流影城的五千精甲!你……”“记住,铜管附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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