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前方的叶伦听到动静,用眼尾瞟了一下他的动作,又匆匆转回头去,模样傲娇得像只失宠的小动物,招人怜爱,也惹人心疼。
于是擎风决定不再喝醋。馋了那么久,他想吃糖。
时间摇摇晃晃走到12月初,已是夜长日短的冬季,太阳从东偏北升起,还未走到天空正中,又从西偏北落下。
随着日照时间的减少、寒流不断的侵袭,天气也越来越冷。再过几天便会迎来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届时就连H市这个临海的都市,也会银装素裹、寒意绵绵。
从风伦工作室离开时,时间已经不早,等抵达校区,大学城一带早已华灯初上。太阳落山后温度骤降,冰冷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过每一寸土地,将漫步的人群都吹回屋檐底下,故而狭窄的林间校道上人影寥寥。
只剩路灯尽忠职守地照亮着附近的方寸土地,清冷的光线似乎也在默默吐着白雾。
最近几天电压经常不稳,它闪烁着自己胖滚滚的身体,百无聊赖地望向对面的香樟树。正想着这老兄够耐寒,冷成这样还坚持一身绿,就见小路尽头人影晃动,一前一后走来两个男生。
行在前面的那个身材修长,穿一件卡其色风衣,腰带束得很紧,长相清朗、无可挑剔,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后面那个比前者高出一截,身材也结实一圈,脸上酷酷的没有表情,瞧着活像个黑社会,白白浪费了一张俊脸。
作为一只见过世面的“明白灯”,它一眼就瞧出这两人气氛不对:“小王子”气鼓鼓的,好似不太高兴,“黑社会”也是一副杀气腾腾、风雨欲来的样子……
这这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该不会打起来吧!
明白灯焦虑地闪烁几下,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很是懊恼,只能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
就见他们很快走到自己脚下,“黑社会”东张西望,大概一路都在观察地形。总算找到一个顺心合意又足够隐蔽的,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突然就伸手抓住“小王子”的胳膊,连拉带拽地把人往对面的香樟树下拖。
明白灯:!!!!!
如果能发声,它大概会把灯罩叫破。
但可惜的是,它只是一盏灯,全宇宙之内,没有人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呐喊。就算再怎么担心,它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身影被繁茂的树枝遮住,只隐隐约约露出两双交叠的大长腿,以及紧紧贴靠在一起的年轻肉体。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却是一点儿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叶伦的后背刚刚靠上树干,下一秒,高大的体育生就迎面压了过来。
他气势十足,又带着扑面的寒气,让怀里的人瑟瑟地打了个寒噤,忘记第一时间抵抗。等回过神来想推时,却已经被困得严严实实,推不动了。
那就算了。
叶伦赌气似的收回手,没有继续抵触,也不说话,就偏开脸看向一边。任凭擎风堂而皇之地凑近,又借着枝叶间微弱的亮光上下打量他,从眉间到颈项,再从嘴唇到发顶,来来回回,不厌其烦。
彼此沉默半晌,才听他淡淡地问:“生气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语调也波澜不惊——他一贯是这样寡淡的,但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如此无动于衷。
就好像他一点儿不亏心,半点儿不在意,完全是出于博爱的人道主义,才浪费时间在这里关心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心里愈发憋得难受,叶伦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很怕一出声就破音,因而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擎风根本不信,自顾揉着他柔软的发尾。隔了一阵,又追问:“为什么生气?”
叶伦闻言一怔。像是遭遇当头一棒才反应过来,也扪心自问:是啊,为什么生气?
凭什么生气?
又有什么立场生气呢?
你是你,我是我,你跟我没有关系,我跟你也没有关系。大家萍水相逢、点头之交,几年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那我们还在这里废什么话呢?
叶伦自嘲一笑,忽然觉得自己的纠结很没有道理、也很没有必要。于是他又一次认真地、诚恳地、也重重地摇了摇头,伸手推开擎风,准备离开。
尽管掩藏得很好,周围的光线也过于昏暗,但擎风还是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眼尾的一抹红。
小叶子皮肤白皙,这一点赤色就像雪原上的胭脂,鲜明到刺目,令擎风的心在一瞬间就紧紧地揪了起来,好像被一只手攥住狠拧,痛得他全身巨震、呼吸一滞。
不是的,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让叶伦伤心难过到掉泪,这一辈子,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擎风后悔到无法言语,只能慌忙伸出手,抓住叶伦胳膊,追上两步将人用力抱回怀里。
他圈得很紧,嘴唇贴在少年耳边粗重地喘息,像是患得患失的病人,药石难医。而小叶子的反应却很平静,不笑、不闹、也不挣扎,只是慢慢仰起脸来,想问他一句: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