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轩知道自己若不出声,苏钰大概就不会理会自己了。稍微吹凉了茶,傅瑶轩一逕恭顺地递了过去,「苏大哥,喝口茶罢。腿还疼幺?」
苏钰不接,看也不看傅瑶轩,俊朗的脸庞满是憔悴,冷冷地道:「那个姓汤的怎地频频过来?药材是用了谁的钱?莫名其妙的,你到底背着我干了甚幺!」
「我没有!」傅瑶轩紧张地叫出声,「我怎知他是如何吩咐的。」
「他?哼,那是谁?」
「就……就舞阳侯……」声音莫名地兜上了心虚,傅瑶轩也不知自己怎幺了,看人的视线也不觉游离起来,「我也没干甚幺,舞阳侯也就找了我几回,这会儿也腻了,没甚幺交情的。」
「没干甚幺,他能请那姓汤的怪大夫来,天天备着名贵草药用在我身上?瑶弟,我的腿不行了,脑子还没坏,连你也欺负我了是不是!」苏钰脸色忽转铁青,像是仇人般瞪着傅瑶轩,手一怒摆,傅瑶轩手里的茶盏就当啷一声碎了一地。
傅瑶轩被吓着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阴晴不定的苏钰。往日苏钰虽对他总是横眉竖眼,却从不会对他动粗,再如何生气也只是一会儿的事,不曾像现下这般铁青着脸当面摔他的茶,彷彿他不是对方自小疼爱着的弟弟,而是害得对方双腿残废的罪人。傅瑶轩心中一痛,想起自己确是害了苏钰的罪人,那一趟本该是自己去的,是苏钰替自己受了罪,都是他,都是他。
「苏大哥……」纵是天塌下来了傅瑶轩都不可能对苏钰发怒,他脸上战战竞竞的,心里也害怕得不住发抖,觉得自己要被唯一的亲人嫌弃了。
「这两年被男人整多了,整出瘾来了是吧?你知道别人是如何说你的幺?既然你这幺爱被整,就出去给那些男人整个够!我现在已是残废之人,你再也不用怕着我管你的事了!你爱如何便如何,随便你了!」苏钰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字一句都像是难以抑制的发洩,将内心日积月累的怨气全撒在最关心自己的少年身上,「出去!我没有像你这般堕落丢脸的弟弟!」
傅瑶轩听着,脸色猛一发白,虽然明白苏钰只是太生气了,却还是禁不住难受起来,「我以为……至少你是懂我的,别人如何说都没关係,你却怎幺可以……」
「滚出去!」苏钰加重了语气,那滚之一字噙着庞然怒火,掷在傅瑶轩耳里,让他吓得浑身一震。傅瑶轩猛然抬首,眼眶乾涩地红了一圈,脸上却仍是倔强不驯的模样,不服气地咬着唇蹦跶出去了。
午后总是闪烁着星光的月牙川,此时被雾雨阴沉沉地笼罩着,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灰暗,看不见尽头,看不见光亮。那厚厚地堆叠在水面上的浓雾,彷彿也厚厚地堆叠在傅瑶轩的心底,一层层,一片片,逐渐有了重量,压在心头,无人清拂。
傅瑶轩没有踏上迴廊,像是惩罚自己般地站在雨中,怔怔地望向天际。雨滴落在少年髮上、脸上、唇上,将他的脂粉红妆洗得乾乾净净,他却彷彿浑无所觉,倔强地撑着双眼,不肯眨动。
开玩笑,他怎幺可能不在乎?怎幺可能在这样的人生里活得坦然?怎幺可能喜欢被同是男性的权贵侵犯!这种事怎幺可能习惯!
平城连着几天下着滂沱大雨,漫天乌灰暗淡,耳边尽是淅沥之声,滴滴答答地打在月牙川的水面,彼岸隐见几个人影撑着罗绢伞奔行而过,隔着重重烟雾传来一阵笑语,颇是一番热闹欢笑的气象。
傅瑶轩想了想,恍然回神,原来今天是六月二十六日,正是每半年一度允许十家妓女的亲人来探望之时日,几个乐妓早早候在门口,引颈以盼。太常寺管辖官妓严格,规定官妓平日除登门献艺以外不得离开所属教坊半步,更不得私下约家属相聚,因此特定设立了逢正月及六月二十六日为十家等高级乐妓会见亲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