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没洗澡了,全身都是泥,袁老爷屋里的丫鬟帮着搓了三桶水,才算把他漂干净。
袁茂临坐在书桌前,闻声终于降尊纡贵,抬眼打量了一下他随兴挑来的孩子。
是个面黄肌瘦的。但没爹没娘能平安长到这么大,脑子必定不蠢笨。
下人堆最是势利,能从底层爬上来被他看见,不知要付出多少心机。
袁老爷很是满意,招招手让人过去,教他写字。
宣纸黑墨,散发着书本的清香。
钱小雨求知若渴,袁老爷拿笔的手在纸上勾画,他目不转睛,看着看着,竟觉得自己幸福得就快要升天。
啊,太幸福了。
我生来一定就是为了这么一天,能站在这里,被老爷拥在怀里,学写字!
袁老爷见他那副仿佛见到佛祖般的崇敬模样,心中也舒坦。平日就多照顾几分,弄得钱小雨更加感激。
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一晃几年过去,钱小雨一个小双儿,竟真有了几分学识。
可惜,出身决定眼界,即使读了书,他一脑袋装的,还是钻营。
只是钻营得多了,人难免势利油腻,不复单纯。
钱小雨越老练,袁老爷越觉得没意思。
那个虽然聪明却如白纸般纯洁的孩子不见了,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这么一想,趁着跟钱府结亲的机会,他索性把人送了去。
袁茂临对自己的决定可沾沾自喜了好长一段时间——那小东西聪明,光打理他一家真是屈才了。送给钱家,不仅卖个好儿,还能帮人打理生意,小东西自己也能大展身手,多好?
于是钱小雨被送进了钱家。
离开袁府的那天,是个春暖花开的好天气。
钱小雨扬着一张笑脸,问袁茂临道:“老爷,我以后还能回来看您吗?”
袁茂临漫不经心道:“回来干什么?你已经是别人家的奴才了。”
别人家的奴才。
钱小雨再次改了姓。
钱府比袁家更复杂,也更险恶。
他对上讨巧卖乖,对下恩威并施,在钱三狗夫妇两边都混了个好脸儿。虽然时常被揩点油,倒也没出过什么更大的事。
但他时常胸中燃着一团火,满满写着意难平。
为什么要把他送人?
为什么当他是个玩物?
为什么他千辛万苦努力到今天,换来的依旧是鄙视,瞧不起,任人鱼肉?
他为什么生来就是个奴才?
钱小雨笑得越发甜蜜。温在炉中的酒液呈淡金色。昏黄的灯盏搁在小石桌上,杯中水波漂亮地闪光。
飘落的雪片化在杯盏中,了无痕迹。
他将莫世安的酒杯填满:“哥哥今天回来,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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