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想,弘历却不这样想。
养心殿内,他扫了眼南巡随行的嫔妃名单,便将名单放下,对继后道:“你不必去了。”
继后一愣,原本就已经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几乎与墙壁一色:“为何?”
“你病了。”弘历淡淡道,“这次南巡,你便留在紫禁城好好养病,不要跟着南下,受奔波劳累之苦,免得加重了病情。”
“臣妾无病!”继后勃然色变,“即便有病,也要南巡,皇上不让,臣妾就只好卸掉钗环,充作宫婢,一路侍奉太后!”
弘历听出她话里的威胁之意,皱皱眉:“明明生了病,为什么要强撑,这番沿运河南下,历经千里之遥,你若在途 中病倒了怎么办?”
继后摇摇头道:“皇上和太后都不在紫禁城,臣妾独自留下,朝臣们如何议论,天下百姓又怎么说?”
弘历觉得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忍不住嗤了一声:“看来你在意的不是孝道,更不是礼数,而是皇后的尊严和威仪。”
继后悍然抬头道:“不,臣妾的尊严,也是大清的规矩与体统! 难道说,皇上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这个大清皇后,在皇上面前已成了摆设,成了累赘!”
此次对话,自然无疾而终。
许是因为猜忌,又许是关心她的身体,弘历到底不同意让她一同南巡。
继后却铁了心要一同去,为此一整天水米不进,瞪眼躺在床上,心里打定主意,弘历一天不允,她就饿一天,弘历两天不允,她就饿两天,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随之南巡。
否则,嫔妃,朝臣们一旦得了消息,便会议论道:连南巡都没她?皇后是不是病的要死了?还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被皇上厌弃了?
她打小没受过这样的罪,第一天还好,到了第二天,就开始眼前发黑,连被子都想咬一口吃下去。
“额娘。”永璂得了消息,匆匆回来劝她,一勺米汤喂到她嘴边,“您就吃一口吧。”
“你怎么在这儿?”继后避开他手里的勺,厉声对他道,“这个时辰你该在尚书房念书,回去!立刻回去!”
她受这样多的罪,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永璂,倘若她连南巡都赶不上,倘若她失了宠,永璂的将来可怎么办?
永璂含泪而去,过了不久,竟又跑了回来。
继后简直恨铁不成钢,正要开口训斥他,便听他欢快喊道:“皇阿玛答应了,他答应了!皇额娘,你可以随他一同南巡了!”
“……你说什么?”继后闻言一愣,“他……皇上他答应了?”
袁春望端着一杯水走进来,永璂是一路跑过来的,早已跑的喉咙干涸,二话不说夺过水杯,咕噜噜喝起来。
“皇后娘娘,十二阿哥真是孝顺,劝得皇上改了口。”袁春望笑道。
继后看着昂头喝水的永璂,忍不住浮现出又感动又慈爱的笑容。
却不料下一秒,永璂放下水杯道:“不,不是我,我在门口跪了三个时辰, 皇阿玛都不理,还是五哥厉害,他进去没多久,皇阿玛就改了主意!皇额娘,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五哥!”
他说得毫无心机,继后却听得面如冰霜,厉声道:“谢他什么!”
永璂呆住。
“没出息的东西,竟还为此沾沾自喜!”继后又可怜又失望地看着他,“滚,滚出去!”
话一出口,她已经后悔了,永璂有什么错?错也是错在五阿哥,他都已经是个废人了,还那么讨弘历喜欢……
永璂眼泛泪光,被珍儿推着离开,临出门时,忽然回头道:“皇额娘,所有人都说你病了,我以前还不信,原来你是真的病了!”
说完,他便快步跑了出去。
珍儿想去追他,又放心不下继后,正左右为难,继后缓缓道:“让他走。”
“娘娘……”珍儿转回床边,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他跪了三个时辰,还比不上别人一句话。”继后在笑,那笑容道不尽的苦涩,“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在皇上的心里,我们母子二人,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若一个人失望到了极点,就会变成绝望。
而一个绝望的人,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
该怎样让她绝望呢?袁春望看着她,心里渐渐浮出一个小小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