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难过,”他懊恼的说,“我只是气那些底下的人不堪大用,其实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他们打点嘛。”
本也是大家小姐出身,打小千娇万宠长大的,前面忍着委屈不说已经够难过,现在见丈夫竟然还如此天真,她再也忍不住抱怨道,“你难道不知道?底下的人跟咱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这会儿也不是以前了,大家伙儿签的也不是卖/身的死契,光上个月就有将近二十个人辞工不做了。”
越说,她的心里就越苦。
以前家境好的时候万事不愁倒觉不出来,可现在家里遭难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徐源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十全十美。
他太过理想化,只是想着有钱供自己风花雪月,每日喝酒赏月吟诗作画,却不想想那些钱都是哪里来的,更不愿意承担责任。
以前家中还有能干的大哥,在长子继承制的大背景下,他甩着两只手做清闲二少爷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这会儿大哥没了,大嫂本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妇人,底下三个孩子最大的才六岁,作为二少爷的他怎么能不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可是他,偏偏不愿意……
“这些背主忘恩的狗东西!”
作为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少爷,从来没人跟他说这些,徐源听后一下子也气的狠了,随手就把桌上的笛子甩出去。
笛子啪的打在青石板上,沿着地势滚了几圈,最后碰在桃花树树干上,停住了。
刚意识到自己甩出去的是什么,徐源就后悔了。
且不说这根笛子跟了自己多少年,平时当成宝贝一样寸步不离,他们夫妻当初还是因为它结的缘呢。
徐源连忙跑过去,捡起笛子后用昂贵的绸缎衣裳细细擦拭,等放到眼前一看却不由得惊呼出声,“哎呀,坏了。”
就见温润如玉的笛身上,赫然多了两道大大的口子,几乎从头蔓延到尾,眼见着是废了。
宋颜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步都动弹不得。
从那支笛子被甩出去的瞬间起,她的一颗心就好像跟着飞了出去,然后重重落地,跌的生疼。
说来奇怪,哪怕不过去看,甚至是在徐源喊出声之前,她就知道那支笛子裂了。
裂了,再也修不好了。
就像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然产生了无法忽视的隔阂,哪怕事后再如何弥补,再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因为有个人,总不愿意改变。
突然一阵风吹来,将那些将落未落的花瓣猛地卷起来,铺天盖地,宋颜不由得眯了眼。明明是春天的风,吹在脸上柔柔的,可她心里,却是无端发凉。
两个人一个依旧蹲在地上抱着笛子长吁短叹,一个却站在原地愣着出神,这么近,又这么远。
又是一阵薰风吹来,也不知怎么的,宋颜突然就落了泪。
拍这场戏的时候是在晚上,为了等那轮剧本中“玉盘一样皎洁无暇的圆月”,整个剧组眼巴巴儿的候了一个多星期。
夜凉如水,月色如洗,就像玉色的薄雾从天上倾泻而下,均匀的分布在庭院的各个角落,连灯火都省了。
古有灯下看美人一说,殊不知月色下面更是美人如玉。
翻飞的花瓣就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雨,纷纷扬扬,宋颜那一套罩着薄纱的衣裙同在春风中翩然起舞,美不胜收。
片场的人都看呆了,大气不敢出,生怕因为自己一口气的关系功亏一篑。
但美则美矣,此情此景,却又让人一阵阵的心酸、难受,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入戏太深,那晚上宋颜收工后根本就没睡,干脆去桃花林里的石桌边一坐到天明,中间断断续续吓着了三四个过来巡夜的保安……
还是吃早饭的时候,饰演大哥长女的小萝莉蹦蹦跳跳过来跟她说话,这才打破僵局。
“姐姐,你没睡好吗?”
宋颜转过头去冲她笑了下,“是呀。”
小萝莉叫赵益,今年才七岁,大眼睛白皮肤,长得玉雪可爱,人也是古灵精怪。不过,就是有点太精。
赵益小朋友两岁多的时候就被星探选中拍过几条母婴用品广告,之后又断断续续的拍了不少诸如儿童服装、儿童玩具、学习用品等的广告,去年还在两部大型电视剧中分别饰演过两位女主角的小时候,算是实打实的小童星了。
从第一次拍广告之后,赵益和她的家人就像是食髓知味一样,挖空心思找出镜的机会,三天两头给孩子请假出去接活。她妈妈为此还辞了工作,专门负责她的工作,算是经纪人一类的角色。
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又加上出去接触的人多了,见了世面,小姑娘已然是个人精。
刚入组第一天,她就抱着一大兜子零食给剧组上下众人分了个遍,哥哥姐姐不离口,对肃平更是亲亲热热的喊爷爷,眨巴着眼睛说爷爷我爱你什么的。
几天后大家混的熟了,赵益小姑娘看人下菜碟儿的本事就显出来了:
对肃平、宋颜、徐源等几个剧组骨干,她一有空就缠着说话,又唱歌又跳舞,言行举止中明显流露出讨好亲近之意;而对于其他不怎么重要的剧务则是没了一开始的热情,心情好了就敷衍着喊几声哥哥姐姐,心情不好了干脆就视而不见。
她才几岁?剧组里的人谁不是在娱乐圈打了好几年滚的,什么猫腻儿看不出来?
可毕竟还是个孩子,也没做实质性的坏事,她妈妈又一副“我女儿如此能干我骄傲”的表情,大家实在不好说什么,只是相应的待她也不如一开始真诚了。
偏小孩儿对人们情绪的变化最敏感,赵益又有那种察言观色的天赋,大家对她的态度一变就觉察了,当天就扒着肃平的腿,可怜巴巴的问,“爷爷,是不是益益做错了事,大家都不喜欢我了?”
就这么一句话,问的全剧组上下一百多号人哑口无言,每每回想起来都浑身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