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五里堡的村人说过,吴大光跟吴大亮都上过学堂,只不过两兄弟都没那么高的天分,也不很爱读书,草草读了几年便回家务农,没有走科举一路。
没有天分,并不意味着大字不识一个。
“你们兄弟二人为何能在南郊码头脱颖而出,成了金虹盟的长工,还是因为你们识字,可以识别箱子上的封条,不用管事操心布置货物。”
“既然识字,那么沟通起来就最是便宜,大齐的驿站四通八达,但凡有驿站的地方,都能把信送去,只要十文钱便能盖上邮戳,送至目的地。”
“真巧啊,燕郊的几处村镇,在六里堡处刚好有一处驿站,供要进燕京的客商官人停留歇息。”
谢吉祥冲校尉挥了挥手,明堂外的校尉便捧着木头匣子快步而入,直接放到谢吉祥身边的方几上。
吴大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他还处于要崩不崩的状态,心气还吊得住,所以谢吉祥没那么着急,直接把匣子打开给吴大光看。
她轻轻敲了敲那匣子,依旧对颜嬷嬷道:“看到你,就不由想起家中人,嬷嬷对三姑娘的慈母心肠实在令人动容。”
这些书信,便是一把火烧了又能如何?但杀害金二姑娘的人是吴大光,颜嬷嬷也不知最后是否会有纰漏,所以在利用吴大亮之后,她还留了一手。
谢吉祥问她:“嬷嬷,现在靠着这个
匣子,便可以给你定罪,你后不后悔?”
此时的金三姑娘,已经痛哭失声,可怜得很。
颜嬷嬷缓缓抬起头,她怜爱地看了看瘦弱的三姑娘,然后才对谢吉祥说:“我不后悔。”
她承认了。
随着颜嬷嬷这一句我不后悔,金三姑娘终于哽咽出声,她用细弱的嗓子唤她:“嬷嬷,嬷嬷你怎么这么傻。”
颜嬷嬷虽然承认杀人,可却一点都不害怕,她依旧面带慈爱地看着金三姑娘,声音温和。
“三姑娘,以后嬷嬷不在你身边,你可不能再动不动就自尽,命是自己的,只要命还在,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金三姑娘哽咽着,眼泪如奔涌的泉水,一瞬倾斜而下。
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颜嬷嬷叹了口气,话语里却多了几分温存:“这么大人了,还是这般爱哭,以后嬷嬷不在了,谁又要来哄你?”
三姑娘使劲摇着头,似乎不想继续听下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颜嬷嬷不好同三小姐说体己话,她最后说:“姑娘,嬷嬷留了封信,回去你且仔细看看,可好?”
三姑娘哽咽出声:“嬷嬷,你别离开我。”
可哪里有长久的陪伴呢?
颜嬷嬷抬起头,认真看向谢吉祥,她知道,这个小谢推官已经把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这个藏在暗阁里的匣子都被找到,她也没什么好抵赖的。
“谢大人,此事皆是奴婢同吴大光一起操办,旁人概不知情。”
颜嬷嬷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吴大光,继续道:“之前奴婢同吴大光在码头偶然相遇,知道彼此心中都有怨恨,便一拍即合,谋划了这个杀人计划,此计策皆是这两个月传书商谈,交换杀人是我的主意,而死后换上嫁衣吊在宗祠里是吴大光的想法,杀人之后,我们也如此执行,只是想不到还是被官府察觉,一路追查到我们二人身上。”
谢吉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颜嬷嬷,我知道你为何如此,”谢吉祥顿了顿,“后续事宜,皋陶司会代为说明。”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但颜嬷嬷却听懂了。
谢吉祥是向她承诺,此事之后三姑娘若能退亲,她一定会告诉颜嬷嬷,好让她能放心。
她弯下腰,真心实意
冲谢吉祥行过大礼:“多谢谢推官。”
谢吉祥扭头看向三姑娘,心中却想起自己的奶娘。
若是她遇到这样的事,说不定何嫚娘也会挺身而出,不让她受一丁点罪。
整个事件中,杀害金二姑娘,让金二姑娘没有好姻缘,其实并非颜嬷嬷的本意。
金三姑娘是妾室所出,生下来就没了娘,便是二夫人再公正大度,也绝不会为了她同蒋家退亲。
再说,三姑娘同蒋家喜结连理,二房也能占到便宜。
整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三姑娘打算。
但三姑娘还有颜嬷嬷。
她做了这么一个滔天杀局,一连串的阴谋之后,所为其实不过就是退亲。
若是事成未被查明真相,又或者吴大亮顶了罪,那么金家突然死了一个未婚姑娘,还穿着这样一身嫁衣,正在谈的亲事也要闹崩,蒋家再心大,也不敢这时跟金家牵连。
这也是颜嬷嬷为何答应吴大光,肯给死者穿上嫁衣的因由。
不是为了让人想到十五年前的旧案,也不是为了吓唬人,单纯是为了退亲。
若不小心被人查明真相,那也并不叫人懊恼。
她作为三姑娘的嬷嬷,能心狠到杀人灭口,虽然证据确凿,但蒋家也会害怕,作为主人的三姑娘,到底在其中产生了什么样的作用。
他们会怀疑,她其实是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