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月十三, 许妍去了趟大哥家,先对他们说十八的她嫁人,前一天在镇上饭馆里定了三席菜, 邀他们一起去吃个饭送她一程。许老大坐在门槛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迟迟没有说话, 许大嫂倒是一脸喜气的同意了,拍着小姑子的手语带欣慰地说:“能让你满意的, 一定是个不错的小伙,从今往后你有福气了, 好好过日子。”
“一般一般,他很糙, 等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他绝对是我这边亲戚中最莽的一个。”许妍语带嫌弃,却笑的一脸甜蜜。
“小姑,你还没说我小姑父叫什么。”
许妍知道大侄儿是替他爹娘问的,真是个会看形势的,知道不管是现在问还是以后见面了叫不出名字, 都是他爹娘没脸, 小妹都嫁给人家了,妹夫叫啥都不知道。
所以他从屋里出来替他爹娘问了。
“叫屠大牛, 他爹以前是杀猪的,在后山村,现在他们父子俩在养猪,家里种的也有地。”许妍大概的说了一下, 转头对大哥大嫂说:“我还要去二哥三哥家一趟, 十七那天我在家里等你们, 你们三家一起走, 免得我二哥三哥他们不知道地方。”
“行,中午在来家里吃饭,你大嫂马上就做饭”,许老大终于在他小妹要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不用了,现在天还这么早,我去给二哥三哥说一声,马上就回家,雇了辆驴车,还在村口等着。”
回头摆摆手,人拐个弯就不见身影了。
宏义出门看了一眼,回来阴着脸瞪他爹,“爹,你刚刚在干啥,你小妹嫁人,特地到家里来请我们去吃饭,最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哑着嘴,这是你当大哥该做的?我小姑当时的脸色我看着都心酸,她就比我大了一岁,你看看都第二次嫁人了,愣是没个娘家人主动帮忙。”
越说越无奈,看他娘还在给他使眼色,他没像往常那样循了她的意思,而是翻个白眼,一脸气愤地说:“娘,你别再说什么他就是这样的人,他都一把年纪了,做的事我都没嘴说,还天天给我说做大哥的得照顾弟妹,我看他也是大哥,也没做多好。”
一脸丧气地抱着二小子进了屋子里,躺在床上听他娘在外劝他爹别与自己生气,他故意大声咳了一声,许老大听了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叫嚷:“兔崽子,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都地里刨食的,亲戚这么多,都送起礼来你们都扎着脖子喝西北风去。”
“你生的孩子不多?我叔他们办事,我家就不办事了?我姑嫁人你担心送礼,你另外三个儿女不娶妻嫁人了?”宏义还是不服,他年轻气盛,还没被磨平性子,只觉得村里别家办事都热热闹闹的,而自家和两个叔叔,不论是孩子娶妻,还是添丁进口,像是偷摸着来,一天悄悄的就过去了。
这下他娘也不惯着他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货,训斥他几句道:“我跟你爹走不开,你可以带你俩妹妹去给你小姑帮忙。”
“哼,她是我爹的小妹,又不是我妹,他都狠的下心,我才不去帮他擦屁股做脸。”
六月十五,许妧抱着她还在吃奶的小儿子,由她男人赶着驴拉了两床被子来了,“小妍,这两床被子是我找你姐夫他小堂婶给缝的,她是父母双全有儿有女的福气人,大姐给你添妆,祝你从今往后平安顺遂,婚姻和美。”
许妍红了眼眶,抽了下鼻子,“谢谢大姐,我特别高兴”,摸着两床火红的棉被,不好意思地抱了她大姐一下,又迅速放开。
许妧倒是没啥不好意思的,她都被人抱了近二十年了,先是男人,后是儿女,都疲了,哪会像妹妹身上长了刺般的敏感。
吃了顿饭,把小儿子交给她男人,许妧陪着她将为人妇的妹妹一起去买婚桶、梳子、镜子、百子帐之类的东西,回去的路上进糕点铺买了不少花生、红枣、瓜子和一些小糕点。
进了巷子碰到黄析拉着两个男娃出门散步,许妍喊住父子三人,解开油纸包捧了一大捧喜糕给他们,“大毛二毛,姨过两天嫁人了,这是喜糕,给你俩吃,没了再敲我家门,姨给你拿,多多的”,她冲两小孩挤巴眼睛,拎着油纸包冲人晃晃。
黄析看她满脸喜色,穿着上红下绿的衣服,好看极了,看着自己身上才洗了两水的青灰色长衫,怔了怔,回过神看梳着妇人头的女人满眼探究地看着自己,极快地收敛了眼中的遗憾,由衷地对面前的女人说:“恭喜你,祝你往后余生幸福美满。”
“多谢,也祝你早日高中。”
男人难为情地笑笑,“借吉言了。”
回到家里,许妧问妹妹,“刚刚那男的是读书人?怎么他一个男的在带孩子?”
“嗯,前两年考中秀才了,目前在为举人试做准备,至于孩子,听说他妻子好像是生小儿子时难产去了,他娘经常来镇上帮忙带。”许妍答。
许妧看小妹提及举人试神色未变,试探着说:“我看他好像对你有意思,你怎么没考虑过他?他虽然长的不如大牛,但我看他学问不错,说不定就中了,那可真真是前途似锦了。”她脸色有着向往,也掺杂着焦急。
许妍没注意,只是打趣她:“姐,你现在是赌徒心理,说不定咱娘那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呢,我们家里父不父子不子的。”
“那是你没有孩子,等你生孩子你就知道了,如果孩子没那天分也就算了,但是你发现他有读书的天分,却使不上劲,你不确定,想找人确定,但你却没那关系,心里像住了个大虫,关,关不住,放,不敢放。”
看妹妹一脸的不在意,她继续说:“我有时候就希望爹还活着,他活着的时候三个兄长的儿子他都挨个儿教了两三年,你更是跟他学了不少,现在只动动嘴,一个月就能拿一两银子,还受人尊敬。我现在是没得法,眼看平禾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喜欢听你讲书本上的东西,却被我跟你姐夫给耽误了,要是爹还活着,我厚着脸皮也能把孩子塞回娘家读两年书。”
许妍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等大姐不再说话,她一拍巴掌,“嗐,我们镇上就有私塾啊,夫子还是个老举人,偶尔还有秀才来讲课,你可以把平禾送来学两年嘛。”
“学费半年六两,还不含吃,镇上又远,你姐夫又忙,哪有时间早送晚接的。”许妧愤懑地抱怨种种不满。
这下许妍知道了,主要是钱的问题,家里的老大都定亲了,接送小弟上学下学还不是很容易?估计是分不匀的问题,加上还在吃奶的,她家有四个儿子,大的马上就要娶妻,小的还抱在怀里。
她想了想,“大姐,你要是不嫌我耽误平禾,我嫁给屠大牛了离你家也不远,我估摸着一时半会也找不好活儿,平日里就让红果送平禾来后山村,他跟我学一段时间,要是他学的不错,等再过一两年他大一点了,就自己到镇上来上私塾,也不用我姐夫送他。”
她补充道:“就是你可能得忙不少,又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红果不在家没人帮你分担。”许妍想的是红果一个十一岁的姑娘,小小年纪又是给她娘打下手干家务,又是哄弟弟,小的这个出生了还给他洗尿布,一双手到了冬天皲的净是口子,也是辛苦,就想着把她摘出来也认些字。
许妧想的是红果去了也能认些字,说婆家的时候门槛也能提高点,哪还顾的上辛苦,满口答应,“那我替你外甥谢谢他小姨了,他那大字不识一个的,你教他哪会耽误他,你就是谦虚。”
许妧长年累月苦恼的事总算解决了,满身轻松,一整天都喜眯眯的,还不让许妍动手,她自己一个人又是烫面糊,又是拎板凳的,屋里屋外跑着贴喜字。
许妍看她恨不得哼着小调干活,只叹父母之心,为之计深远。不由想要自己的孩子了,如果是个男娃,身板还是随他爹比较好,如果是个小闺女,一定不要随了她爹。
回家的路上,许妧满心的喜悦终于有了可以倾述的对象,不容他打岔,叭叭的都给倒了出来,末了还问:“咋样?娶我占便宜了吧,我娘家以前是没帮你什么忙,虽然我爹还是个秀才,但现在你儿子能认字,全靠他有个会读书的小姨。”
“从没觉得吃亏,反而占了大便宜”,陈奇也是高兴,自己就这点本事,如果只有一个儿子,说啥也送他去读几年书,但这不是有了子孙缘,儿子多,那就不能砸锅卖铁只供他一个,真要那样做,自己这一家就朝岳父家靠拢了,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关系看着也就比邻居熟一点。
“小妹成亲,你当面跟舅兄他们拿一样多的礼钱,背地里再塞二两银子给小妹压箱底,等平禾去跟他小姨学认字,家里有好的了就让他给提点儿过去。”他提点妻子,她大方面还不错,就偶尔有些小气,也不能说是小气,因为有了好东西她都是顾着儿女,哪怕自己不吃都行。
“知道,知道。”
接下来的三天,十六的屠大牛送来了聘礼,其中有六床厚薄不一的被子,还有一架梳妆台,都是他考虑着许妍手里钱不多,又没有爹娘操持,他给她准备的嫁妆,看许妍不好意思收,他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安慰:“里拐外拐都是进了我老屠家的大门,没便宜外人,不用给我省。”
许妧听着喜滋滋的,也就没打他捏她脸的手,男人见了又伸手去捏了一把。
到了十七那天,太阳东挂的时候,许家三兄弟携儿带女的都来了,满满的三牛车人,因为驴车拉不动这么多人,除了徐老二家有辆牛车,老大跟老三都是向邻居借的。
许妍领她们进屋转了一圈,等三个兄长把牛车栓官衙前面回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饭馆,加上许妧一家,满满当当的坐了三大席。
许大嫂拉着大姑子去上茅房,悄悄打听:“小妧,小妍嫁人你家给多少礼钱?”
“我还想问大嫂来着,大哥是老大,我肯定是跟着你们走啊。”许妧知道他们的情况,肯定不说礼钱,就担心说多了给他们带来压力,免得回去后兄嫂再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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