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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树叶沙沙作响,阴暗潮湿逼仄的空间中混合着泥土和腐烂的味道,晏骨敲敲面前的墙,发现好像是木头做的,起身的时候他撞到了头,不是沉闷的一记声响,而是有些清透的,两个硬物相磕的声音。
晏骨有些委屈的摸摸自己的头,没有摸到头发,心想:难不成我是个秃子?他接着又去摸索头顶的那块木板,使了些力,发现可以推动。
“歘”的一声,木板被推开大半,本以为重见天日的晏骨被狂风吹得差点又倒回去,此刻时辰本就接近酉时,蒙着层乌压压的云,更是看不见太阳。
“唉。”
晏骨叹了口气,准备爬出来,等等,不对……爬?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他确实正坐在一副棺材里,对,棺材。
“啊!!!”
晏骨几乎是立马从棺材里翻了出来,可当他脚刚一落地,却支撑不住地跪了下去。
“咯啦”一声,像是骨头的声音——他自己的骨头。
白中透着青的骨头竟然还意外的有光泽,如果形状做成什么饰品摆件,说不定还会以为原料用的是什么珍贵材料,人们常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所以如果单看这把骨头的话,晏骨也绝对是个美人了,而且还是个大长腿,小骨架的纤细美人。
可是,若真如常言道,将美人的面皮剥去,给你瞧一瞧对方内里的这把美人骨,你还有心情欣赏吗?
反正,晏骨是没有心情。
光是看到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就够吓人的了,没想到更吓人的还在后头,晏骨把自己从脖子以下的身体打量了个遍,如他所见,没有一块血肉,骨头,全是骨头,他又伸手摸上自己的脸,虽然看不见,但摸也能摸出来,这也是骨头,难怪他刚刚揉脑袋的时候发现没有头发呢,感情不是秃子那么简单啊。
一觉从棺材醒来,发现自己除了名字什么也不记得,而且自己好像还不是人该怎么办……不是好像了,肯定不是人啊!
我一定是死了,死很多年了,突然又诈尸,可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晏骨在心里想。
作为一个非人新手,晏骨首先要做的是学会用这具骷髅身子站起来,他起初以为,自己是因为习惯了当人,一下子变成骨架才不会走路的,可活动了一会儿发现,好像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最开始摔的那一下,好像是因为太长时间不运动,肉萎了,可是没有肌肉,只有骨头,居然也能萎吗……
晏骨一扭一拐地来到坟前,准备对自己的墓碑拜一拜,但看到墓碑上的字时,他傻了,“慈母赵盈盈之墓”是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叫晏骨啊,而且他能肯定自己是男的,男的!他怎么突然就变性了,而且还有孩子!
晏骨对着墓碑盘腿坐下:乐观点想,我居然不是文盲,我识字的诶!
风刮得更猛烈了,晏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没有房屋,可是他不想等下被浇成落汤鸡,该怎么办呢?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回那副棺材。
这次晏骨才注意到,除了自己,原来棺材里还有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纸人,不知过了多少年,纸人早就破烂不堪,通过服饰和妆容,隐约可辨是位女性。
在晏骨的记忆里,听说过衣冠冢,但直接将纸人下葬的,他倒是头回见,他也明白了“赵盈盈之墓”是怎么回事,虽然自己没有了记忆,但他能推断出,大概是自己抢了人家的墓。
不管曾经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的晏骨都要对墓主人说声抱歉,他走到墓碑前,认真拜了拜,然后将棺材好好合上,他不准备躲进去了。
乌鸦声尖利而刺耳,晏骨像是与老天爷赛跑,看是他先把雨倾下,还是自己先找到躲雨的地方。
晏骨当是幸运的,几乎是他前脚刚迈进一所破庙,后脚雨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说是破庙也许都抬举它了,这简直是一座危房,饶是晏骨已经是个死人了,也怕被这看上去随时都要散架的房子再压死一次。
晏骨在破庙里转了一圈,把可以找到的稻草都拾了过来,聚在一起,也铺了厚厚的一层,他又将一旁破的漏了棉絮的被子扯过来摊到草堆上,然后纵身一跃,扯着被角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嗯哼,多亏我瘦,这下被褥合用一床就够了。”
窗外雨越来越大,而晏骨听着拍打得毫无规律的雨声,渐渐进入了梦乡,只是这一觉他睡得并不踏实,倒不是梦见阎王爷派黑白无常来锁他这个漏网之鱼的魂,而是担心这破房子随时会被一个惊天大雷给劈烂。
天刚破晓的时候,晏骨迷迷糊糊地醒来,新的一天开始了,他埋进被子,缩成一小团,思考他鬼生的意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晏骨竟然觉得有点饿,他一时惊讶,接着惊悚,鬼饿了,该吃……什么?
晏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幕恶鬼扑食,血腥残忍的画面,他摇摇头,把这一想象从大脑中甩出去。
大雨冲刷过的天空格外的蓝,空气清新微凉,地上蓄
', ' ')('了几个水坑,晏骨走到一个水泡前蹲下,黄泥洼里倒映出一副眉清目秀的骷髅头。
晏骨托着腮,杵在那儿想了想,或许是出自本能,他突然灵光一现地跑回破庙,他打劫似的把这一亩三分地翻了个遍,终于找出点蒙了尘的笔墨纸砚。
如果清晨有人路过这里,就会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一个骷髅架子趴在寺庙的水坑前,手边摊了张画纸,他一边用雨水化了墨在纸上描绘着什么,一边对着水坑端详自己的脸……
约摸半个时辰后,晏骨“嗖”的一下直起身,双手一抖,一幅美人图展现出来。
晏骨满意地抱着美人图转了几个圈,然后将画套到了自己身上。
水洼太小,照不出晏骨的全貌,他跑出去很远,找到一处河流,荡漾的水波映出一副姣好容颜,巴掌大的鹅蛋脸,眼型是柳叶眼,兼具杏眼的清纯和桃花眼的妩媚,眼波流转间自然有半含秋水的味道,樱桃小嘴,双唇饱满而唇线不甚清晰,像吃完红色果子染出嘴唇的汁液模糊了唇形。
五官不浓烈却足够好看,清秀美丽到了极致。晏骨觉得,自己就是长这样,他越瞧自己,越觉得美人如玉,秀色可餐,可是好像也越饿。
晏骨甩了甩自己的宽大衣袖,衣服有些大了,也有可能是自己太瘦了,没撑起来,他浑身上下只着这一件长袍,领口开的很大,露出雪白的皮肉和精致的锁骨,虽然披了张美人皮,但走在这深山老林中,活脱脱还是副艳鬼模样。
他采了些野果子,吃了一部分,留一部分,等晚上饿了的时候再充饥,果子有毒无毒他不知道,反正也毒不死自己,不过味道是真的一言难尽,有的甘甜,有的酸涩,明明是长成一个样的果子,同个品种,怎么味道还能差这么多呢?
晏骨啃着果子,又伤心起来:是啊,同果不同味,同鬼也不同命,有的人死了,即使尸骨不在,也有家人给她扎纸人,建墓立碑,而我呢,居然还抢了别人的家……根本就没有人关心我。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晏骨决定,自己就在这妄君山住下了——山名是他有次走到山脚下发现的石碑,是啊,都走到山脚了,却还是没有离开这里,去人间看一看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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