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元将琴放好,坐在院中轻抚琴弦。
“你想听什么?”
叶律歆握着拳头与她相对而坐,“大河颂。”
“好。”
沈朝元右手先拨,虽然她每次弹琴都必须有人示范,但只要对方弹过一遍,她就能够一模一样地还原,在詹夫子的指点下,她还能将错误的音节更正,修改节奏,多谈几遍,甚至可以自己将听起来觉得不适宜的地方改正,觉得快便放慢,觉得慢便加快,得心应手。
只要她弹过一遍,就会记在脑中,无论隔了再久,也不会忘记。
即使已经很久没弹过这首曲子,即使它确实很难,在沈朝元手中也像最简单的小曲。
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去,沈朝元弃琴起身,叶律歆也依旧沉浸在悠长的乐声中无法自拔。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睁开眼,看向沈朝元的目光中再无疑惑和审视。
他崇敬又无奈地说:“你果然是大师,可惜……”
可惜这大师马上就要披上嫁衣,嫁去狼子野心的月国,从此芳踪难觅。
可惜琴艺再好,也比不上皇帝的一句话。
可惜,他无法挽留她。
“我也相信这世上没人能替人弹琴,能够弹奏出大河颂的人果然只有你。”叶律歆拢起袖子,对沈朝元说,“我已经把开淮带来了,她就在外面,你可着人将她领进来。我已经吩咐过她,必须说实话,她就是证人。换走你笄礼上祝辞的人,是我表妹身边的常玉,如何决断,便由你们自己定夺吧。”
叶律歆大方地说出这段话,便昂着头离开。
不久,沈朝祎派人出去,果然将一名陌生侍女领了进来。
“这人就是开淮?”沈朝元不认识,便问杨柳。
杨柳连笄礼都没去,哪认得这人,也摇摇头说不认识。
还好沈朝祎身边有一人认得这脸,告诉沈朝祎后,便由沈朝祎站出来认下此人。
“他居然直接把开淮交出来了,看来这位叶公子还是人不错嘛。”杨柳道。
沈朝祎却苦笑着摇摇头,“他是把一个麻烦交到我们手上了。”
临走时,叶律歆已经点明毁了沈朝元笄礼的人是他表妹身边的侍女,幕后主使是谁,已经很明显了。可是沈朝亚此人乃是燕王的长女,常玉,开淮,他几句话便一次将安国侯府和燕王府一起扯了进来,如果要给沈朝元伸冤就不可能让这两者置身事外。
他简单提点了几句。
杨柳便又墙头草地转了话头,“他要是真心想帮公主,就应该自己把他表妹教训一顿才对,居然让我们来,他就出个侍女,便将自己脱身,真是狡猾!”
“那你是什么想法?”沈朝祎看向沈朝元,“如果你愿意放过沈朝亚,燕王府会感激你。”
杨柳紧张地看着沈朝元,但她也知道此刻自己是不能插嘴的。
沈朝元微微一笑,“我要燕王府的感激有什么用?”
沈朝祎哑然。
是啊,她马上就要和亲,嫁去月国,燕王府的感激能让她在月国好过一点吗?
就算是皇帝的感激也不可能庇护她。棠国的从前再辉煌,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战败国而已。
“你去找祖父,他不一定会帮你。”沈朝祎迟疑再三,说道。
就当他是可怜这个即将和亲的妹妹吧,晋王已经厌弃沈朝元,也许元娘还不清楚。
但她说:“我知道。”
“那你还去求他?”沈朝祎惊讶地说。
明知道他不喜欢她,也要求他帮忙,这也许只是自取其辱,难道她不知道?
“谁说我要去求他?”沈朝元反问。
她骄傲地看着沈朝祎说,“我有我的办法。”
抛下这句话,沈朝元拂袖而去。
杨柳向沈朝祎行了一礼,也迅速跟上她的脚步跳脱地远走。
“你的办法?”沈朝祎怔怔地站在原地。
等他回过神时,沈朝元和杨柳已经走了,他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开淮呢?”
他问身边的仆人。
仆人低下头,小声答道:“在县主离去时,已经把那人捎上了。”
“她现在不是县主,是公主,你是时候要改改对她的称呼了。”沈朝祎告诫道。
“是。”
她把开淮带走了?但又不去求晋王?那么她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自从笄礼后,晋王府上下都觉得从前高深莫测的大小姐变得很好猜度,包括沈朝祎在内。只不过,这一次,却连他也想不通沈朝元能想到什么有用的办法,能够比求晋王更管用。她在想什么呢?这件事,牵涉到安国侯府,牵涉到燕王府,如果没有晋王出头,区区一个无实权的新晋金城公主又能如何?
或者,她只是想在他面前找回一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