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嫮宜已在清凉行宫住了一个多月,时下已是七月末,燕齐光已和她说过,御驾约八月中旬回銮。
在这里只剩下半个月时间,倒叫嫮宜愈发不舍起来。
行宫里天是蓝的、水是碧的,处处有花有树,连房子都是阔朗轩敞的,又僻静又自在,不似宫中,抬头一望,就被四方高墙圈住了目光。
她虽生了些愁绪,但这并非是她能决定的,便也把这些想头抛开,不肯再提及。
谁知这点子若有若无的哀愁竟被燕齐光察觉了,等晚间月上中宵,就携了她的手,也不叫人,就带着她往后山去。
虽名为后山,倒毕竟是帝王行宫,自有侍从日日巡查,只留下狐狸、兔子等小的猎物,像豺狼虎豹之类的,或捉或赶,自然不能出现在此处。上山的路都铺了打磨好的石板,路旁的植株都被一一修剪出形状,早已失了野意。
只是这样被他牵着,嫮宜只觉心中郁气一扫而光,掌心的温度传过来,心都是温软的,绵绵密密泡在糖水里,甜丝丝地,几乎能沁出蜜来。
两人相顾无言,在山道上走了一刻钟,只觉今晚月色朦胧温柔,斜斜投下两人的影子,越走越交织在一处,最后交融在一起,他高大的影子完全覆住她的,在月光下如此契合,好像漫山遍野都是脉脉柔情。
二人都盯着那影子看了半晌,嫮宜忽然开口道:“想把这影子一直就这么留下来。”
燕齐光静静望她,眼波是深邃的海底,一片晦暗里涌动着激狂的暗流。他向前行了一步,蹲在嫮宜身前,示意她上来。
嫮宜几乎是当场呆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着,两行泪就这么划了下来。弯腰伏在他背上,把脸贴在他颈侧,搂住他的脖子就不肯松手了。
燕齐光无声笑了笑,轻轻松松向后搂着她,站起身来,两人的影子果然彻底成为了一个,就这么信步在山道上走着。
一时山林里偶然传来的夜鸟啼啭、幽泉呜咽、树影唆唆,都成了这段温柔故事里的和婉乐章,嫮宜忽生兴致,轻启朱唇,在燕齐光耳边低低柔柔地唱:
月儿高高末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妻共团圆,几家流落在街头。
几家夫妻共团圆,几家流落在街头。
她唱的是吴语,燕齐光并不能听懂意思,只是乡音软糯,缠绵悱恻,又带着些凄婉的尾音,让人闻之欲醉。
燕齐光因问名字,嫮宜意动之下忽然唱了几句,待唱出来,已觉有不详之兆,见他问,只说是家乡的小调,偶然学来的,再问词是什么意思,却不肯说了,只抿着唇儿笑。
燕齐光也听出了些悲音,遂不再追问,因笑道:“宜娘还有这个本事,朕却是第一次知道了,该罚!该罚!就罚宜娘给朕再唱一首罢!”又哄她再唱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