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戎咬着牙道:“我就不是一个肯收手的人,就算是天塌下来砸在我的头上,我也不会放过天师宫,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赵凝看着他道:“我们有时很相像,只不过我是女人,胆子小了些,不敢像你这做而已。”
石戎道:“雷家找过你了?”
赵凝笑道:“是的,他们也几呼就打动了我。”
石戎道:“什么条件?”
赵凝道:“他们本来想以助我恢复武功为条件,但是他们发现我的六脉俱损。武功再也不可能恢复了,于是就送了我这个。”说话工夫,一只鸟头从赵凝怀中探了出来,机警的向四下里看着。
石戎吓了一跳,奇怪的道:“这是什么鸟?”赵凝道:“这叫灵鸢,是雷家化了七年工夫训练出来的。”
石戎道:“不就是个老鹰吗,要训七年?”
赵凝道:“这不是一般的鹰,它的喙被玄铁包了,可透刀剑,它的双爪则用毒药练了七年,着人必死,而且它比寻常雕、鹰之类要小许多,可以随身携带,突然出击攻人不备,它还可以送信,只要有人在千里之外点燃一种特殊的香,它就可以凭着直觉不顾一切的寻到那里去。”
石戎不敢相信的听着,道:“这真是个宝物了,雷家给你这个让你做什么?”
赵凝道:“让我自卫并监视你。”
石戎道:“那你的选则是什么?”
赵凝道:“我告诉你就是我的选则了。”
石戎看着赵凝半响道:“也许我现在最应该珍惜的就是你。”
第二天清晨,石戎、赵凝、赵长忆以及几名雇来的仆役,护着欣然的棺椁离开鹰潭坊,取路北上。
出江西、入两淮、经河南、进直隶,赵凝在两淮路上,曾提意石戎去长白山接厄赫,但石戎不敢转路,一来怕冷如馨不准他带欣然北去,二来怕一入山东境内。和五岳中人碰上,于是大车一路直到京师。
到京师之后,石戎也不进城,直接取路西山玉华岫,到了之后,那里正是红叶烂漫之时,游人如潮,石戎出了一笔银子,请了一家镖局。把山口封了,不让任何人上山,然后才赶着大车上了玉华岫。
景色依然,人事已非,红叶仍然在枝头展示着它们的娇艳,而曾在这里欣赏它们的人却睡在木棺之中,沉沉的合着那双美丽的双眼,不肯看一看这抹上霞影的美色。
石戎把木棺打开,坐在那里。不眨眼的看着欣然的睡态,赵凝和赵长忆四处寻找,捡了最美的红叶回来,用手帕包了,放在欣然的椁中,几个仆役则按照石戎的吩咐,挖了一个十丈余的深坑,下面铺满了红叶。
石戎把欣然那口软剑取出来,放到棺内,轻声道:“这是你的,我永远不配拥有。”然后慢慢合上棺盖,长吟道:
“红云沉沉静无言,永睡去、莲迹空。往事难以慰余年。秋痕犹在,绿草长青,泪看月难圆。梧桐霜后命半残,菊色一黄凄雨寒。自此怕看雁字长。从今惟愿,夜夜梦里,相顾泪千行。”
吟声一完,石戎强行站起,仰头向天,大声道:“下葬!”仆役们把棺椁抬起来,下入坑中,石戎亲自动手,把无数的红叶推了下去,直至把棺椁盖住,然后才开始覆土,直至大坑填平,不留痕迹,石戎将一株小黄栌种在上面,轻声道:“就让它来陪你吧?”
石戎一直在这里坐到天黑,方才带着众人下山,找了一家客站,要了一大桌酒菜,请那些仆役,席前石戎一再订驻他们不可把埋葬欣然的地方说出去,那些人自然没口子的答应。一顿酒喝到深夜,这些仆役全都喝的倒在桌下,竟连气息都没了。
石戎看着他们轻声道:“对不住了,我给你们家中留了大笔的银子,也足够你们家人用了,我只相信死人才能保密。”然后自己再取了一大坛子酒,守着那些死人喝个大醉,也像死人一样倒在那里。
第二天天色一亮,石戎带着赵凝、赵长忆,离开客站,取路向天津卫而去,赵长忆看着于路的繁华景色,新奇的道:“石叔叔,我们去那里啊?”
石戎看着她慈爱的笑道:“我们出海,坐船去找你阿爸。”赵长忆兴奋拍手道:“太好了!长忆很快就能见到阿爸了。”
赵凝羡慕的看着赵长忆道:“长忆只比我小半年,但是她仍像小孩子一样,我就不能。我还记得那时她刚上衡山,一句句逼着我去学朝鲜话的样子。我要是不学她就哭,哭得我没法睡觉,只得和她学了。”
赵长忆笑道:“姐姐怎么不说我一哭你就打我的事啊。”
石戎道:“那她打你,你还缠着她吗?”
赵长忆笑笑道:“整个衡山只有姐姐一人肯理我,我不缠着她,又去缠谁呢。”
赵凝看着赵长忆目光温柔的道:“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很好,我记得她把她小时候的事都说给我了,没有一点保留。”
石戎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心道:“如果人能总活在那个时候,又当如何呢?”正想着赵凝的目光离开赵长忆道:“你真的不打算回辽东了吗?别忘了,那里还有你的妻儿呢,别让她们也和我们一样,总在等着别人来问一声冷暖。”
石戎长叹一声道:“我累了,想找一个地方歇歇,也许有一天我会再回去的。”
赵凝道:“你忘了,你说过要珍惜眼前的一切。”石戎道:“我没忘,我说过,我要珍惜的只要你了。”
他们顺利到了天津卫,石戎把大车打发走,然后三人寻了一处吃饭,那个时候,天津最好吃的东西是糕干,石戎却不爱吃甜的,赵家姐妹爱吃辣的,而且也对这北方糕点不太习惯,点了一盘也没吃了,石戎一向大手大脚惯了,道:“这个东西既然都不吃就丢了吧,不要我们翻了半天,这店家再去买给别人。”说完端了盘子就要倒。
店门外有人长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不惜物力,罪过,罪过!”随着话音一个大和尚走了进来,赵凝的脸色猛然一变,轻声道:“九灵大师?”那和尚就像没听见一样走到石戎面前道:“施主既然不吃,可否斋与老僧?”
石戎笑道:“只是我们翻的太烂了,斋与大师略有不恭。”
和尚笑道:“僧人食与百家,心中无恶,不能有嫌。”石戎道:“既然如此,大师请便。”
和尚接过盘子把糕干一块块拿起来送到口中,边吃边称赞不已,石戎笑道:“如何同样食物,我们食之不甘,大师食之却美啊?”
和尚道:“僧人一餐感恩于佛祖天地,感恩于自然,故入口皆甘,施主一餐怀中藏恨,怨天怒地,故而不美。”
石戎道:“那依大师之见如何才能餐餐甘美啊?”
和尚道:“只要施主心中无恨,自然餐餐甘美。”
石戎放声大笑道:“大师一路北上,追寻小子,只怕若是心中无恨也不会找来吧?大师身入佛门年过花甲,尚难使胸中无恨,何况于我!”